录音结束的余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似乎还在盘旋，凝滞的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中央空调的微弱气流声被无限放大，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石艺馨脸上那张精心雕琢的“胜利者”面具终于彻底碎裂开来。血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深深嵌入昂贵的红木桌面，指关节绷得发白，青筋狰狞地凸起，仿佛要将那坚硬木头生生抠碎。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高跟鞋的细跟在地毯上滑出细微的摩擦声，如同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发出的哀鸣。
审计组长周正明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那支象征专业和权威的昂贵钢笔，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脱，“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滚落在光洁如镜的会议桌面上，留下几道断续的墨痕，像是他此刻被彻底打乱的心绪轨迹。
“假的！彻头彻尾的伪造！”石艺馨尖利的声音陡然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完全不顾形象地扑向会议桌中央那个小小的亚克力盒，十指弯曲如钩，带着要将那盒子连同里面的芯片一起撕碎的疯狂。“方明！你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合成录音污蔑星耀！污蔑我！！”她的声音尖利得变调，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
“石总！”周正明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控制你的情绪！证据的真伪，自有公断！立刻退后！”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石艺馨身后蠢蠢欲动的助理，那助理被这目光钉在原地，脸色煞白，不敢再动分毫。
石艺馨的动作僵在半空，被周正明冰冷的命令和周围无数道震惊、怀疑、审视的目光死死钉住。她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打理的卷发有几缕狼狈地垂落下来，贴在汗湿的鬓角。
方明站在风暴的中心，如同礁石般岿然不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扫过石艺馨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历经劫难后的冰冷嘲弄，以及刻骨的恨意。他无视石艺馨喷火的目光，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向上。
那枚鲜艳的草莓U盘，在惨白的顶灯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滴，静静地躺在他汗湿、甚至带着些许地下车库沾染的灰黑的手心。
“伪造？”方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寒意，“石总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要铁证如山吗？好得很！”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从石艺馨惨白的脸移向震惊的周正明，再扫过面沉如水、眼神却锐利起来的李董，最后落在徐为正身上——后者眼中那几乎熄灭的火焰，此刻正以燎原之势重新燃烧，灼灼地回望着他，传递着无声的信任和力量。
方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积压的所有浊气与愤怒都吐出来，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这枚U盘里，是完整的原始录音文件！包括精确到毫秒的录制时间戳！是星耀科技市场拓展部经理张莉，亲自前往青林村‘老王家常菜’馆，威胁恐吓老板王根生签订独家协议的现场录音！全程录音！一字不落！”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再次狠狠刺向石艺馨：“石总，要不要现在就用会议室的设备，当场播放一下张莉小姐是如何精准执行你‘市场下沉’战略的？听听她是怎样用‘推荐位’、用人家孩子‘借读资格’当绞索，逼着商户签下那份‘安心’独家协议的？！”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石艺馨的心上。她身体晃得更厉害，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喉间压抑的、濒死的嗬嗬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自己带来的法务总监王薇，王薇早已面无人色，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几乎要把自己的指骨捏碎。
“这不可能！”石艺馨身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猛地站起来，他是星耀的公关总监赵斌，此刻强行压下脸上的慌乱，试图力挽狂澜，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方明！你非法窃录！这证据来源本身就不合法！根本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你这是恶意构陷！”
方明嗤笑一声，带着一种看跳梁小丑般的轻蔑：“赵总监，急什么？录音来源的合法性，自有司法机关去调查认定。但录音内容的真实性，各位领导刚才听得清清楚楚！王老板那绝望的哭腔，石总你手下那威逼利诱的腔调，难道是演员能演出来的？”
他不再看赵斌那张涨红的脸，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语气斩钉截铁：“星耀指控每团数据造假？指控徐总指使不正当竞争？好！那就请各位领导再看看这个！”
方明的手指迅捷地在草莓U盘侧面一个微型按钮上按了几下，动作精准而充满力量。会议桌上，审计组携带的便携式投影仪瞬间启动，一道光柱投射在洁白的幕布上。
一份份文件、一张张截图、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聊天记录，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瞬间铺满了整个幕布。
“这是星耀内部工作群的部分聊天记录截图！‘安心’外卖平台市场部下达的‘青林战役’KpI！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将青林村区域新上线商户的独家签约率提升至百分之九十！如何‘不惜一切代价’？这些记录写得明明白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施压’！‘包括但不限于平台资源限制、行政关系施压’！”
“这是星耀区域经理向总部汇报‘成功经验’的邮件！‘成功说服’王根生老板签订独家协议，其中赫然提到——‘借其子借读问题切入，效果显着’！好一个‘说服’！好一个‘效果显着’！”
“还有这些！”方明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将黑暗彻底撕开的快意，“多家青林村商户的实名投诉信！投诉星耀‘安心’平台强制签订独家协议！威胁下架店铺！甚至骚扰其家人！这些投诉，被星耀的法务部以‘证据不足’、‘商户理解偏差’为由，统统压了下去！石总，你的‘饿了吧’外卖，安的到底是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