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在此处……”
钟离很快想起了那个黄色胡须的人是谁。
自己当初潜入天威城戴府,见过那人不止一次。
他是戴万山麾下裨将,算是其得力助手,颇受戴府全家信任。
“戴家,她……”
钟离心头,蓦然浮现出一道模糊不清,只剩下依稀样子的身影。
数年前,自己得到奇遇习武有成,誓报身世大仇,便向二十年前参与围杀父母的武林人士们逐一报复,曾经号称“妖刀王”的戴万山也是其中之一,但自己非其敌手,便掳走了他的女儿戴月。两人却在荒野中一路生出许多故事,钟离最后也没向着那少女下手。
其后又一番波折,自己先被戴万山击伤,又遭洪辰季茶二人所擒,后被罗轻寒与燕双飞所救治栽培,在神仙山庄用左手剑击败季茶夺回蛇剑,再为归义司效力从五阳山夺取血魔芝。
就在自己与罗轻寒等人在蛮州谋划血魔芝的时候,紫衣卫另有一拨人被宇文猛、宇文刚、宇文勇三兄弟所带领,以及御剑堂的吕素缣、赵燎原两名九剑天卫一起前往青州成功缉拿到叛将戴万山。钟离试探着问过戴月的消息,宇文猛的回应是抓捕戴万山时,他已转移走了家眷财产,一家妻小应当是继续在青州隐姓埋名生活了,归义司不好大张旗鼓在南越行动,也无暇赶尽杀绝。
于是钟离脑海中,那个少女的形象已经渐渐淡去了,连同在荒山野原中那些有趣的回忆也慢慢忘却,只是有时仍不觉回想起她为自己的剑招取的那些奇怪名字,还是会禁不住在嘴角咧出一丝笑。
但随着那黄须人的出现,有关戴月的记忆又汹涌地袭上钟离的心怀,迫使着脚下也跟着行动,远远跟到了黄须人后面。
那黄须人并非独行,左右还有三名汉子,他们看上去并不是江湖武林中人,但也不该是寻常市井粗汉,身姿健壮,掌大胫粗,可能同是行伍出身。戴万山叛逃后,那些旧将也遭弃用除籍,四散各地自谋生路也是常事,但数人聚在一起,就没那么简单了。
钟离悄然跟随,窥视他们的行动。
这四人先后去了几间商铺,有药材店,有杂货店,也有铁匠铺,钟离怕打草惊蛇,不敢走太近,看不出他们买了什么,只看到他们把几个布包都装满。
钟离继续尾随这几人,发现他们进了一处杂院,为他们开门的是一个普通劳工般打扮的家伙,但钟离瞧得出,那人动作举止开合干脆,应是有不俗的外家功夫,面庞有红润旺相,像是身负内功。
“几名除籍军士和江湖武林人士混在一起……”
钟离觉得此事必有蹊跷,说不定就和张清松之事有关,便四下打量,找寻能观察杂院的场所,一眼便发现了有家小酒馆能远望至此。
进了小酒馆,钟离要了些茶水点心,上了二楼,坐了能望到杂院的靠窗位置。那端茶来的小二与钟离闲聊道:“爷,您可真会挑地方,一上来就坐了好位儿。”
钟离眼眉一抬:“哦?此话何意?”
小二把放着茶水和果子的托盘放在一边,拿下肩上的毛巾擦起了桌子:“您坐的这地儿,先前另有一位爷特别爱坐,说整个酒馆就这风景独好,在这儿一坐就是饮酒吃肉消磨一天,有时候别人也想坐这儿,他还给人碎银把人打发走。要不是今日那位爷没来,您还坐不到这儿呢!”
“看来那是个有品位的人。”钟离拿过茶杯呷了一口,接着问道,“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昨天也来了吗?”
小二把擦完桌子的毛巾别到腰间,将茶壶和果碟逐个摆好:“那位爷儿啊,他岁数和您也差不多,没您俊,整天醉醺醺的,咱也不敢多跟人搭话。昨天嘛,昨天他倒也没来,估计是赌赢的钱都造弄没了,又不知道去哪儿赚本儿去了呗。”说着就夹起了托盘:“小的先下楼忙活去,不打扰爷了。”
钟离重新将目光落往那杂院。
小二所说的人,十有七八就是张清松,他果然盯上了那处杂院!
张清松武功不低,能伤到他的人想来也非等闲之辈。但张清松既然受伤,为何仍要自行包扎不告他人,易容之后,又去了何处?是仍在某地继续盯梢这帮家伙,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正思量间,钟离看到杂院又出入了些人,足有十好几个,男女老少均有,大多是身负武功之辈,有些还带着不小的物件,放在麻布包捂得倒很严实,只怕是些刀剑兵刃。
这酒馆只能瞥到杂院门口,院落内的情况倒瞧不清楚,外面人声嘈杂,也听不到那地方的人有什么交谈。钟离心想,不管张清松失联一事和这群人有没有关系,这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单凭这群人私藏兵刃聚集一起的行为,就能出动紫衣卫抓捕,到时候再审问其细节也可以。但心中的隐隐虑忧,让他没能立即执行这一行动:若戴月也身处其中,牵扯什么事情,又该何为?时至今日,钟离已是功成名就,享受荣华富贵,是人上之人,即便是对戴万山这种真正的仇家,也提不起什么怨恨,对于戴月更是只保有那些日子里算得上快乐的回忆。
当时的自己惧怕与她接近,位于两个世界的人注定不会有任何结局,可时过境迁,人的心态会随着境遇有截然不同的变化。现在钟离很渴望再见到戴月,但不应该在她牵扯到某种罪行时见到,起码不能是在她的罪行被其他人所目击的时候。很快,钟离理清了思绪,在知道以下两点时,还不能轻举妄动:这群人想做什么,以及,戴月是不是身处其中。
钟离喝完茶,吃了果子与点心,就离开了茶楼。他没在附近明晃晃地多逗留,此地说不准有杂院里的人布置的暗哨,张清松是个极懂侦查的家伙,此次翻了船说不定就拜那些暗哨所赐。但钟离也没真的离开,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子后,趁着日薄西山,月上梢头的晦暗时分,运起那连“采茶人”都追己不上的无踪无影轻功,借着一卷破旧竹席的掩护,藏身在了杂院与隔壁的夹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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