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清定了定神，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听……听现场回来的同志说，应该是……公安那边牵头的。具体是谁带队，暂时还不清楚，消息太乱了。”
公安牵头？
陆江河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拧成了一个疙瘩。
公安局牵头处置群体性事件，按规矩，第一时间就该向县府主要领导汇报！怎么会拖到现在？而且还是通过办公室秘书转述的二手消息？
他盯着周婉清，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公安那边牵头？那为什么现在才把消息捅到我这儿来？现场失控多久了？！”
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几分问责的意味。
周婉清被陆江河迫人的目光和语气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更低了：“我……我听说的版本是……公安局的周寻周大队他们先去控制了局面。”
“可能……可能是觉得先把情况稳下来，后续……后续处理有了眉目，才……才向县里汇报……”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但其中的潜台词却再明白不过了——公安那边想先把事情压下来，或者说，想等有了对自己有利的处置方案再上报。
官场之中，这种“捂盖子”或者“选择性汇报”的操作，并不少见。
陆江河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更深处是压抑的怒火。
安排得差不多了？这话说得可真有水平！恐怕是捂不住了，或者说，局面超出了他们的掌控，才不得不报上来吧！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周婉清细节，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了。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随即转向刘爱璐和周婉清两人，“刘秘书，你和周秘书两个，现在立刻去县人民医院，摸清楚受伤人员的具体情况，包括我们维持秩序的同志和工人。”
“重点是受伤的工人代表，务必做好情绪安抚工作。有什么新情况，随时电话向我汇报，一刻也不能耽误！”
“好的，陆县长！”刘爱璐立刻应声，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有丝毫怠慢。
陆江河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办公室角落的衣帽架旁，取下自己的那件深色夹克外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亲自去一趟公安局，找曾建伟问问！”
刘爱璐会意，拉了一下还有些六神无主的周婉清，两人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匆匆下楼赶往医院。
陆江河穿好外套，整理了一下衣领，脸色阴沉地迈步走出办公室。
他没有坐车，直接穿过县委大院，顺着门口的大路，向着坐落在县城中心区域的县公安局大楼走去。
九月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灼热，但陆江河的心头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即将爆发的焦灼。
他的步伐很快，带着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陆县长真正动了怒气的前兆。
与此同时，县公安局局长曾建伟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曾建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屁股底下仿佛长了无数根针，让他坐立难安，如坐针毡。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但他还是忍不住又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焦躁的神经。
前阵子因为罗晓明和陈玉良那档子牵扯出来的破事。
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压箱底的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才勉强算是从纪委那边脱身，但也因此在市纪委那边挂了号，留下了污点，仕途前景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他本想着夹起尾巴做人，安安稳稳熬过这段时间再说，谁能想到，这才消停几天？竟然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群体性事件！还见了血！工人受伤！警察也挂彩！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直接炸得曾建伟头晕目眩，心惊肉跳。
这要是处置不当，引发更大的舆情，别说他这个局长的位子，恐怕连带着整个县领导班子都要跟着吃挂落！
他心里把那些闹事的工人，把不按套路出牌的新县长陆江河，甚至把今天不凑巧当值的周寻和李鹏都暗暗骂了个遍，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强作镇定，心里却早已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就在曾建伟听了汇报，盘算着该如何向县政府那边解释，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毫无征兆地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他办公室的秘书甚至来不及通报，一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年轻面孔就出现在门口。
正是县长陆江河！
办公室里，除了曾建伟，还有刚刚从现场回来的刑侦大队大队长周寻，以及一个穿着制服，脸上还带着几道新鲜划痕，肩章显示是二级警司的年轻组长。
此刻，周寻正拿着一个文件夹，带着那个年轻组长，对着摊开的笔记本，向曾建伟汇报着现场的初步情况。
看到陆江河带着一股寒意、不请自来地闯进来，曾建伟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坏了”，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慌忙掐灭手中的烟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陆……陆县长，您……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周寻和那个年轻组长也赶紧停下汇报，猛地站直身体，神色都有些紧张和肃然，尤其是那个年轻组长，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局促不安。
曾建伟连忙上前一步，指着周寻和那个年轻组长介绍道：“陆县长，这位是局里的刑侦大队长你们见过。这位是当时带队去现场处置的二中队组长李鹏同志，刚从现场回来。”
陆江河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地扫过李鹏脸上那几道刺目的划痕，又淡淡地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曾建伟和神色凝重的周寻，并没有理会曾建伟那略显尴尬的客套。
他直接看向那个名叫李鹏的年轻警官问：“李鹏同志是吧？你是现场带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