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不协调的现象，堂堂佛门首座，虽然也苍老如枯草，眸子里闪烁的却不是中正平和，而是锐气。
法正等人却见怪不怪，反而更加恭敬，俯首说道：“他已经尽得圣心佛子传承，似乎发现了红衣大佛陀的异样，进入探索之中，我等恐其破坏红衣大佛陀，特来请示。”
佛门首座点了点头，重新恢复病恹恹的样子，摆手说道：“我知道了，还需等待。”
法正愕然，欲言又止，却被三个枯草和尚以眼神制止。
最终法正随两名枯草和尚离去，只剩下了为首的一人，恭敬的侍奉在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佛门首座缓缓睁开双目，颇为艰难的站起身来，叹息一声，说道：“你我今日所做之事，死后说不定会堕入阿鼻，你可曾后悔？”
枯草老僧苦笑，双手合十，虔诚唱喏之后才说道：“说实话，确实是后悔的，可这件事情错不在我们，我们即便全力出手，红衣大佛陀也势必会出现，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
似乎是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佛门首座脸上的皱纹渐渐的舒展开来，望着窗外白云苍狗，喃喃说道：“此乃天意，我佛慈悲不假，可慈悲之下尽是业火，业火不灭，苍生怨垢怎能尽除？”
“当年的圣心佛子都如此，何况你我？”
“……”
枯草老僧陷入沉默，似是在纠结法正想问之事。
佛门首座笑呵呵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不是，也不会是，更不能是，圣心佛子已经死了，只留下了传承，却并非想要重生，他所要的，即便是身死，也会不遗余力的去镇压那些苍生怨垢，你我守了这么多年，过往的首座住持守了这么多年，可曾守住了？”
枯草老僧神色有些激动，“我们所做之事，为的是天下苍生，为的是东荒大陆，何错之有，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佛门首座面色古怪的看了枯草老僧一眼，点头说道：“固然没错，可是事已至此，你还坚持吗？”
枯草老僧一滞，苦笑摇头，而后神色渐渐凝重，往日里眼睛内那一抹慈悲也渐渐隐去，涩声说道：“但凭首座差遣。”
佛门首座似乎迟疑了一下，而后重重的叹息一声，说道：“我知他还是个孩子，不应受此劫难，可是……罢了，他体内的红线业火凝聚的只会越来越多，一旦形成燃烧之事，便是我舍身之时，希望那时候，佛门的苍生怨垢能够再次被镇压。”
“可是你……”
枯草老僧终于没忍住，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
佛门首座神色一冷，盯着枯草老僧，终于没有发火，而是冷笑说道：“东荒大陆万千生灵不是生命吗？佛门无辜百姓不是生命吗？江阳那个孩子何其无辜，他不是生命吗？”
说到这里，佛门首座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老僧的命不足道也，反正寿元将尽，我们错了，一直都错了，已经错了三万年，不能再错下去了，如果我的一条命能够换来佛国无恙，那就算拼了这条老命，又有何妨？”
“只是可惜了江阳那孩子，他……何其无辜。”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枯草老僧仍旧心有不忍，也不知道是为江阳，还是为佛门首座。
佛门首座深深的看了一眼枯草老僧，又环顾四周，好像要把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都深深的印在脑海中，摇了摇头，说道：“你我比起圣心佛子，又如何？”
“自然不如！”枯草老僧面色迟疑。
“那就是了。”佛门首座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的笑容，“圣心佛子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我又如何能够解决？”
“可是江阳和圣心佛子……”枯草老僧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幻灭的圣心佛子法相。
何其相像，简直一模一样，别说江阳深信不疑，就连他们都面露迷茫。
如果江阳不是圣心佛子转世的话，那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偏偏江阳和圣心佛子的天赋一般无二，都能够不受苍生怨垢的影响？
“你……可曾想过，其实圣心佛子的法相，乃是由心生的？”佛门首座面色古怪的说道。
枯草老僧的眼睛瞬间突了起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所以，我们都会下阿鼻地狱。”佛门首座自嘲一笑，而后深沉下来，盯着枯草老僧说道：“可曾心有不忍？”
枯草老僧差点没忍住骂娘。
当然心生不忍了，法正不远万里前往道宗求取江阳的帮忙，江阳不远万里的赶了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做工具人的？
不，已经不是工具人这么简单了，老秃驴根本就是把江阳当成了工具。
他寿元将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江阳呢？
根本完全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就是为了天下苍生？
从佛门素来教义看，这是佛门的归宿，可是从江阳的角度来看，未免有些太冤枉了。
当然心有不忍了。
可是转念一想，牺牲江阳一人，能够拯救数百万生灵于水火之中。
孰轻孰重……枯草老僧双手合十，连唱喏的声音都颤抖了。
“好生照顾好江阳的两位红颜。”佛门首座缓缓说完，身形消失不见。
枯草老僧浑身一震，自然知道佛门首座去做什么了。
只是……他能做的，也只能是照顾好江阳的两位红颜了。
……
“这就是佛性吗？”
江阳眼中闪过一丝慈悲的神色，旋即被平静所替代。
他不是圣心佛子，其实一直都知道。
也无法成为圣心佛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天下苍生有难，他会竭尽全力的去拯救，去挽回，可是却无法做到圣心佛子这般舍身成仁。
救了天下苍生，他却死了，这是什么道理？
就算成为千古大英雄，甚至救世主，这个救世主的名头，世人又能记住多久？
不是江阳自私无大爱，这才是普通人该有的想法。
所以红衣大佛陀身上那诡异的红线也好，浓郁到粘稠的苍生怨垢也好，在江阳看来，都是外物。
外物，是无法进入他体内的，也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只不过佛性这东西产生了就是产生了，想要摒弃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而且不知道是境界到了还是因为研究了佛法的原因，江阳隐隐约约好像触摸到了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想要抓住的时候，又消失不见了。
“是仙人的境界吗？还是说，大乘期之上，其实还有另外的东西要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