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终是棋差一着,不过……”
司马懿看向冲着自己缓缓走过来的刘章,疑惑道。
“老夫有些想不通,如你这般吝啬之人,怎会生出将这北宫付之一炬的想法?”
刘章闻言笑了,看着司马懿略带些调皮的说道。
“你猜。”
司马懿:……
二人沉默了片刻,最终刘章摇了摇头,道。
“你还是如此无趣,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并肩而行的人之中,哪怕是荀彧都比你更有意思,说起来,仲达你情绪稳定到这个程度,平时活得有意思吗?”
司马懿闻言,低头想了想,随后沉声道。
“愤怒会蒙蔽你的双眼……这句话,是当年初见被你戏弄过后,你亲口所讲。”
刘章:……
有过了片刻,刘章摆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不卖关子了,不过这事仔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简单点来讲就是,为了打破传统皇朝给世人灌输的所谓君权神授的认知观念……”
“打破君权神授的观念……”
司马懿呢呢喃着,随后看向刘章厉声喝问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就在二人对话之时,一旁的曹启也抬头看向了两个老头,眼中带着探究之意。
而刘章此刻却是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我华夏的王朝始于夏,而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夏禹、夏启以及太康三人,根据典籍记载,时夏禹治水有功,故而舜传帝位之于其,然到了夏启之时,其并未有其父那般有功于天下,故其先代伯益继位,又通过甘之战,击败有扈氏,消除了华夏族内的反对势力,而后又在去世之后将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太康。”
“可以说,正是夏启的出现,才真正让世袭制的王朝行政制度取代了之前禅让制的行政制度,不过同样的,君王在即位之初,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所为的,无非是通过对于鬼神的祷告,来向世人证明其继承君王之位的合法性,也就是所谓的神权天授政治做秀了。”
说到这里,刘章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继续说道。
“事实上,关于帝王,尤其是开国君主为了表明自身帝位的合法性,有过很多政治作秀,远的就不说了,就拿前朝汉高祖来说吧。”
“《汉书·高帝纪》记载:刘邦的母亲有一次在大湖的岸边闭目小憩,梦与天神交遇。当时电闪雷鸣,天色阴暗,其父太公到湖岸接应其母,只见一条蛟龙蟠于母身。随之就怀孕了,生下了刘邦。”
刘章说着冲着司马懿眨了眨眼,道。
“《山海经·海内东经》云:华胥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伏羲;你说这汉高祖的故事像不像我华夏上古人皇?”
“而诸如此类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汉高祖醉斩大蛇,也就是所谓的斩蛇起事,而到了后来,那大蛇又成了刘邦梦中的白帝之子,而他自己则在梦中妇人的口中成了所谓的赤帝之子。”
“哦对了,还有前汉中兴的那位光武帝,同样这类精彩的故事也是不少,所以啊,帝王之流尤其是这些半路杀出来的,一面不断强调着帝王为天下共尊的正确性,以避免百姓与地方势力造反,而另一面又因自身本就是用了造反之类的‘不正当’手段得到的帝位,故而这才造成了必须要制造更高位的权力来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所以这才将上古时期祭祀那一套所谓沟通神明的东西拿将过来并逐渐演变成如今所谓的君权神授……”
司马懿沉默了,这些帝王家的事儿倒不是有多么的晦涩难懂,只是之前的人至少在表面上是敬畏着皇权的,自然也就没人会当众将里面的门道说得如此的直白罢了。
不过……
“呵呵。”
司马懿忽然冷笑了一声,颇为玩味的看着刘章道。
“念祖既然讲得如此明白,当初推着先帝搞了一出泰山封禅,如今又要将这一切推翻,岂不是作茧自缚?由此可见,你刘念祖,也并非是如外界传闻那般的算无遗策啊……”
然而面对司马懿的嘲讽,刘章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
“谁跟你说当初的泰山封禅是为了搞君权神授的?”
“嗯?”*2
司马懿与另一边的曹启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疑惑的感叹声,而刘章则是在晃着脑袋左右看了看二人之后,这才得意洋洋的开口道。
“你们仔细回忆一下,当年的封禅大典之中,可有哪一句话提到了君权神授方面的东西?说白了,老夫给他准备的与其说是借用神权,倒不如说是面对天下芸芸众生许下了一系列的大愿!”
“其中心思想所表达的意思实际上是他曹冲效仿先贤接过帝位,但却并无功绩在身,故而发下宏愿,终其一生都要为国家与民族努力奋斗,以期可以配得上帝王之名!”
说到这里,刘章扭头看向孙太后,抬手指了指,恨声道。
“然而这个女人,却因一己之私将老夫爱徒谋害,这才逼得老夫不得不大费周章的启用备选方案的原因!”
刘章话音一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继续道。
“虽说当年老夫本就准备了两套方案,但若是可能,老夫也不想现在就彻底让王朝时代就此结束,毕竟这样做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而老夫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将之后的一切安排妥当,故而老夫当初便曾仔细想过,以冲儿的智慧辅以元直(指周不疑)的才能,再加上老夫一手留下的教育制度,即便依旧是王朝存寻,或许也能够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说着,刘章摇了摇头。
“说这些作甚……至于尔等有可能关心的老夫的备选方案,便是以曹彰为核心彻底推翻王朝固有的政治模式,那孩子与冲儿不同,其并不具备如冲儿那样的政治智慧,显得有些不够圆滑,但这却恰恰符合老夫备选方案的要求。”
“其多年的军旅生涯决定了他的目光一定会更多的放在底层百姓的身上而非那些朝堂上的公卿贵族,故而若自他开始,将帝王的权力从国家的政治管理系统之中拿出去,单独行驶监察权便为一种新型的政体的形成奠定了可能的基础。”
“至于这样的政治体制是否可以延续下去,那就只能靠后面的一代代人摸索着前进了,不过在那之前,一个已经死了的刘章以及这个刘章留下来的遗产,会成为这个新生的政体权力神授的具象化体现,就从……”
“洛阳北宫的这一场火焰开始吧……”
刘章扭头看去,却是守在外面的文鸯,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将刘章事先划定好了的宫舍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