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战风波 第二三六章 利益为重
已经多日不曾张扬，夹着尾巴做人的日本公使日置益今天神情明显地与前几日不一样；陈旧的礼冒戴在他不大的脑袋上，刚刚修剪过的八字胡上好像还头亮着一丝油光。自从青岛战役以后，作为大日本帝国驻华第三十六任（从满清开始算）公使，日置益是第二次担任了。十五年以前的一九〇一年，他曾以公使馆一等书记官的身份，作为临时代理公使，担任了第二十七任日本驻清国的最高外交官。可惜，那一次他只做了短短的三个月，就被内阁派来的内田康茂所代替，他被派到南美的秘鲁、阿根廷等国去做公使。不过从一九一〇年开始，他终于又调回到中国，正式担任他向往已久的驻华公使这一职位了。
在日置益的印象中，所有列强的外交官都喜欢到中国去做公使，因为这样就可以很好地展现自己的能力，从贫弱的中国『政府』身上为所欲为，得到在其它国家得不到的东西。日本是中国的近邻，从汉唐开始，就在一直跟在中国人的身后，永远都是小弟仆人的角『色』；现在有机会做亚洲的老大，当然也是中国的老大，怎么能不好好地到以前的宗主国去显摆一下呢？这个愿望在日置益身上特别的明显和强烈，出身伊势手工家庭的他，从小受祖父的感染，对远方那个曾经强大的帝国兴趣非常大。而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加，日本帝国实力的崛起，他的心思也发生了巨大改变；如果能够在昔日帝国皇帝的面前吆三喝四，那该死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就这样，他投身于外交工作开始了外交生涯，一心想到中国去做外交官，而最终也确实让他达成了心愿。在中国，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从满清开始，到袁世凯上台，中国的一切都在列强们的掌控之下；作为大日本帝国在中国的最高使节，他享有无上的权利和尊荣。中国的王公贵族见了他也要点头哈腰，一般的平民百姓更是由他生杀予夺；在中国的他，和其它列强公使一样，堪比太上皇的存在，偌大的中国似乎就掌握在他们手中。
只不过几曾何时，中国人突然变了，变得可以打败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开始不听从他这个太上皇的话了，开始对他的脸『色』有了变化。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尊敬和畏惧，有了对抗的弱光，最后就是直视，*『裸』的直视。再过一段时间，中国人开始像他以前看中国人那样的眼『色』和神情看自己了，那是一种从心底里发出的藐视和不屑，还带着些许嘲讽和些许快意。日置益知道，自己作为大日本帝国的驻华公使，可能已经失去了再次居高临下俯视中国人的机会了；因为现在的日本，在军备方面某些关键的东西已经远落后中国了。
对于中国人的飞机，作为日本国惯例『性』的外交官员，自然是法定的情报搜集人员。这方面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外务省情报课早就在遭遇轰炸之后判断出这种装备来自内地的山西，可惜他们派了数名精干的特工人员进入山西就没有再回来。最后花大价钱，动用了很多人力和时间，他们才搞清楚山西省奇怪的一个政策措施，那就是山西人每人都有一个证件，证明你是山西人的证件。上面有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家庭住址等，这是一份有当地『政府』出面颁发的东西；只要离开自己的居住地，到山西其它地方，一律要有这个当地人称为“身份证”的证件，否则警察很快就会找上你。几名日本特工精英，就是被这个“身份证”给坑了；没有身份证，就必须说明你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去哪里，办什么事等等。而且是警察来盘问，心里有事心态不稳重的人，很难在警察面前保持镇定，出事是自然的。
就在日置益心灰意冷，在外交官的位置上如坐针毡度日入年的过他的苦难日子，和中国『政府』周旋拖延谈判过程时，国际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先是俄国『政府』因为外蒙古的事情和中国人有了不快，随后法国『政府』好像和中国人也有了什么矛盾；后面这件事还是日本外务省情报课的特工从法属印度支那发回的报告，经过日置益试探法国公使康德以后得到证实的。
看到这种情形，日置益那颗蛰伏的心又开始跳动，开始琢磨怎么样利用这个机会来联合法国俄国共同对抗压制中国。一想到又可以有计划再现昔日在中国的辉煌，他就兴奋不已，情绪激动，连中国军人攻击日本朝鲜军、打的朝鲜驻军不支败退的消息就没有让他平息多少；反而激起了立即动作的欲望。外务大臣（外相）石井菊次郎的电报，正中他的下怀，电报里面的意思，也正是日置益正在做的事情；不过他可不知道外相是在受到陆相（陆军大臣）冈市之助的请求以后发的电报。而冈市之助，也是在接受了朝鲜驻屯军司令官井口省吾中将的电报以后这样做的。不管怎么样，日本人在联合法俄和其它列强一起对付中国『政府』的观点上，很多人都想在了一处，最后交给驻华公使去做。
此刻，在中南海怀仁堂，站在中华民国总统袁世凯的对面，日置益心里面是心『潮』澎湃，感慨不已。特别是当他看到自己在将几国的抗议文书递交给袁世凯的时候，袁世凯那张惊奇、疑『惑』、『迷』茫的脸『色』时，他就非常地痛快和解气----“叫你们中国人再嚣张，这一段时间看我像看狗一样，这回我就要你们好看”！不过他很快又有些不解和纳闷了，因为袁世凯在看完这份抗议书以后，脸『色』不但没有更阴沉和烦躁，反而变得轻松和放心了不少。
看了一眼面有异『色』的日置益，袁世凯一面回想刚才看到的内容，一面心不在焉的问日置益到：“公使先生，这么说这份上书是你代表英法俄美意等国公使前来递交的”？看日置益不可置否的在点头，袁世凯有继续问道：“这上面所说的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经过他们认可的”？
“总统，您很清楚历史上我们几个国家的关系，特别是在对华问题上，我们都是意见统一话不说二的。这些总统您当年在满清的时候也是知道的，不应该怀疑大日本帝国公使提出的话题”。日置益似乎有些不耐烦，有些揭老底似的回答袁世凯。
听了日本公使的话，袁世凯心头一片怒火，知道这是日本人故意提起从前的事情，告诉自己以前中国都是在列强的庇护之下存活的。他压住自己的火气，不轻不重的说到：“不过刚才我只看到了法国公使和俄国公使两个人的签名，英国和美国虽然上面有他们的意见，却没有看到二人的亲笔签名，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没有同意这份上书。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这份上书只是阁下和法国、俄国公使三个人弄出来的，并不包含英美的意思，或者说英美并不表示赞同”？
“不不不！总统阁下，您可能有所误会，我们几个国家都有相同的意见和看法；只不过在签这份上书的时候，朱尔典先生和芮恩施先生正好有事，所以没有来得及签上他们的大名。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份上书的真实『性』，总统阁下还需要慎重对待”。日置益看似心平气和，实际上却有些忐忑，禁不住开始抱怨起英美两国的公使来。
事实上朱尔典和芮恩施对日本人联合法俄两国的做法并不是很看好和认同。英国人认为，这个时期中国『政府』对协约国至关重要，有了飞机和装甲战车的中国已经不在和以前一样对这场战争无关紧要，所以法国和俄国应该谨慎对待才是。这就是英国现陆军大臣戴维·劳合·乔治给朱尔典的信息，明显不支持法国人在这个重要的关头和中国人去挑刺；这里面除了战争实际需要之外，未来欧洲霸主归属问题也是乔治需要考虑的，他可不希望法国人能够轻松地从中国获得那些尖端武器。
对于俄国，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对他那位留着八字翘胡子的表兄实在是灰心的很，欧洲的战场都难以支撑了还有心去参和远东国家的事情；看来俄国人是不是又得像一八五三年克里米亚战争时期那样，出售阿拉斯加的土地来换取英国人的大度了。
总之，国内的态度决定了朱尔典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尽管有英日同盟关系在那里，但随着德国远东舰队最后一艘军舰“德累斯顿号”巡洋舰进入大西洋远离太平洋之后，德国对英国在太平洋的威胁消失，日本海军的协助作用随即消失，没有了利益关系的英日关系也就那么回事。
美国国内，现在各政治团体之间也不平静，代表了各自利益的共和党个民主党，在围绕美国是否参加这次战争而吵得面红耳赤。战争对一些大企业和商人来说，无疑是一场财富盛宴；而大的战争也就是大的盛宴。之前对于这场战争，美国人和他们的总统伍德罗·威尔逊一样偏向于保持中立，这样他们就可以远离战争而借机发战争财；各军火财阀们：杜邦家族的杜邦化学公司、卡耐基家族的美国钢铁公司、伯利恒钢铁公司、阿纳康达铜业、美国熔炼与精炼公司、雷明顿军火公司、温彻斯特武器公司、柯尔特自动武器公司、阿特拉斯*公司、通用汽车公司等制造商，包括了赵天一持有的、在美国注册的天马集团公司，都在大量的向交战双方（主要是协议国一方）出售军火装备。不但出售战争物资，他们还购买了英法俄等国的许多战争债券（天马公司只购买英法的，对于俄国发行的战争债券，一分钱也没有购买）。
到了现在，美国的大资本家们发现德国和奥匈帝国好像把英法打的喘不过气来，如果自己的国家还继续保持中立，这万一英法失败了，他们的投资和购买的债券不就成了废纸。所以，美国应该出战，站在协约国一方出战，这样战后才能以战胜国身份拿到德国的战争赔款；但一部分将武器秘密出售给德国和奥匈帝国的财团当然会反对。这个时候美国国内就开始吵架了，吵的很厉害，总统和国务卿天天都被人找上门来要求表态。所以这个时候的美国『政府』，哪里还顾得上关心远东的事情，何况这些跟美国没有直接上的利益冲突。
日置益的话袁世凯当然不会相信，以他和这些外国公使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经验判断，日本人说谎了，而且还不小！了明事情真相的袁世凯也不当面给日本人挑开，而是和颜悦『色』的对日置益说到：“这件事关系甚大，我的找几位主要官员商讨一下才能给公使回复，我会亲自追踪，给各位员工满意的答复”。说到这里，袁世凯话题一转，对日本公使继续说道：“公使先生，好像你我两国军队在我们的图门江一带打的还挺厉害，我们国家的将军们都在要求带兵前往东北，好好地和贵国的军队打一仗。不知日本国内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大隈首相这次可能也很难过吧！我看那个什么先锋邑那个地方就在中国边上，还是还给我们算了，大家也就不用打仗了”。
袁世凯月份不温不火的话，当场把日置益给说的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对外国使节彬彬有礼的袁大总统，竟然也能说出这番话来，还“把那个地方还给你们”，这是一国总统能讲的话！日置益当然不知道，就在昨天下午，不但吉利陆军第二师第二旅的部队开始在图门江边集结，就连奉天陆军的部队，也有几路越过了南满铁路，进入以前从来没有进入过的千山山脉（长白山山脉余脉）山地。最北面的奉天东边道通化县地界，也有了他们的身影；而和朝鲜一江之隔的安东县（丹东），也出现中国军队。这是自满清甲午战争（甲午战争不只有海战，还有陆战）失败后至今，中国『政府』正规部队第一次出现。日置益这个时候还没有接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