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珩放下笔，走出考场，外面已是夕阳满天，空中一片橙红，灰蓝交相辉映，割裂又融合，偶有几只大雁飞过，竟显得有些凄凉。
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下，又有人勾住他肩膀，景珩回过头正对上几个同班学子的嬉皮笑脸。
“怎么样？咱们的天才少年是不是又要坐稳案首之位了？”
“你这小子怎么运气就那么好呢？投了个好胎不说，学习还这么好！
有你在，我们这些人这几年可被先生们折腾死了。天天就是“你们看看人家景珩”……”
真.别人家的孩子。
“都说什么呢？没有景珩这几年给咱们做指导，还给学习笔记借阅，咱们今年还不一定有那个水平应试。”
“害，说说而已。就是稍微有点点羡慕嫉妒恨罢了。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走，小天才，跟哥几个一起去青羽楼吃饭？”
景珩摆了摆手：
“不了，我娘他们还在家里等……”
“景珩，娘在这里！”
听到娘亲的声音，景珩抬起头，正好看见白灵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在对他打招呼。
“那我先回去了，各位玩得尽兴。”
景珩走的毫不留恋。
其他人轻笑：
“瞧这小子。刚刚跟咱们聊那么久都不笑一下，现在倒是开心了。”
“害，你敢说你不羡慕吗？”
“我羡慕什么？”
“反正我挺羡慕的，人家爹娘又厉害，又对他那么上心。”
“可不是，他娘都接他下学好几年了，我娘连我学院在哪里，上哪个班都不知道呢。”
“你还说呢，我爹昨天还问我什么时候考乡试，让我好好看书别给他丢人……他连我院试没考都不知道。”
“我爹连我几岁都记不清，你这样都算好的了。”
景珩上了马车，白灵坐在他对面，瞅了瞅他脸色。
还行，稍微白了一丢丢，但还不到苍白的程度。
“累了吧，喝点参茶？”
“不累。”景珩摇了摇头。
“那就好。”
母子俩之间又陷入了有点尴尬的安静。
白灵【，你说我还问点啥好？】
【问他考的怎么样啊，不然呢？】
白灵【……这有必要问吗？这秀才不是十拿九稳的。】
照景珩这种发展情况，白灵觉得只有到殿试那一段，白灵才会纠结下。
纠结【嗯，我儿子是拿状元呢，还是探花呢？虽然我儿子实力肯定能够得上状元，但毕竟他长得特别好看，皇上说不定觉得他更适合探花这个名头。】
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是真一点不谦虚啊！】
几天后院试揭榜，景珩没有特意去看，还在家里翻阅前段时间刚得到的罕见经书。
白灵路过窗边，听见儿子在念经的时候：……
【也不是不让你看杂书，但你这看的是不是有点离谱了。哎！】
就在这时，影二跑了过来，跟个二哈似得激动大喊：
“恭喜少爷！又夺榜首！少爷你也太厉害了吧！”
景珩表现得倒是很平静，微微一笑：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确实是运气好，有好几题他在之前翻阅《历朝会元状元科举文集》时都有看过类似的题，不过稍微浅显一点。
就是没想到院试真的会考到这些。
白灵走进来戳了戳景珩的小脑袋：
“行了！你这孩子就不能更开心一点吗？害得我这个天才他妈平时出去都要跟着低调。”
【是吗？人家说“哎呀，你家孩子学习好好呀！”你说“哪里哪里，他就是随便学学随便看看。”
这叫低调的话那些人就不会拳头硬了。】
白灵【……我这说的也是实话嘛！】
反正当了娘以后，白灵逐渐能理解现代她爸妈以前为什么老喜欢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自己。
【嗯，厌烦爸妈，理解爸妈，成为爸妈。儿子，你早晚也会懂我的。】
“庆祝你又拿案首，娘给你做蛋糕吃吧？”
景珩脸上这会儿露出真切笑意，配上还有娃娃脸的白净小脸蛋，乖乖巧巧点头那一下，白灵老母亲的心别提多感动多满足了。
【啊！这就是我家乖仔啊！】
白灵做蛋糕的时候，容诩就站她旁边，没说什么，但抱着胳膊，冷着张脸，很明显心情不好。
白灵轻轻踹他一脚：
“没事就拱出去，别打扰我干活儿。”
容诩泄气了，从后面抱住白灵：
“你怎么不给我做蛋糕？”
白灵【胡说！我去年还做了。】
容诩更幽怨了：
“那是给我做的吗？明明是给我娘做的。”
白灵【对哦！婆婆五十大寿我给她做的……呃。】
这下有点尴尬了。
“那今年我给你做嘛！”
容诩：“我今年生辰已经过了。”
【谁说要生辰才能吃嘛！】白灵脑子十分灵活地把现代那一套拿过来
【咱也可以等立秋，我给你送秋天的第一个蛋糕。也可以等七夕，我给你做爱心蛋糕。还可以等成亲第3344天……呃，好像早就过了啊！】
别说3344天了，白灵突然意识到她女儿都十二岁半了，她都已经是三十的人了。
白灵叹气：“我老了。”
容诩：……话题为什么跳到这上面了？不应该继续说弥补我的事，然后答应让我提要求吗？
白灵【我擦！你说这鸟作者不会为了拖字数写到咱们多少岁去世吧？
那不给我安排个一百二十岁我可不答应！其实五百岁也是可以的，我是真想再活五百年啊！】
【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哪个读者喜欢看到主角生老病死那天？
一个搞笑文最后骗读者眼泪，这像话吗？】
【说的也是。】
容诩：“我的蛋糕呢？”
白灵顺手塞块蛋糕胚到容诩嘴里：
“说了给你做，肯定给你做。你就缺这一口？也没见你之前多喜欢吃啊。”
容诩：“确实。其实我想要的不是蛋糕，我想要把这所谓的奶油抹在你身上，然后……”
白灵【停停停！你别给我搞颜色啊！】
容诩几句话，白灵已经无法直视奶油和她准备好的点缀用樱桃了。
晚上吃蛋糕的时候，景珩小朋友还十分孝顺地把有樱桃那块蛋糕给白灵。
白灵【谢谢。下次别给了。】
一家人享受蛋糕的时候，远在药王谷的珠珠正一瞬不瞬地睁着眼睛，紧紧盯着面容有几分扭曲，努力压抑住痛呼声的帝长辞。
她一手按在帝长辞的脉搏上，一手握着的炭笔记个不停。
珠珠：“咦？有那么痛吗？这个毒药我觉得药性不强哎！小白鼠吃了一颗一个时辰才死呢！”
帝长辞闷哼一声，冷笑：“要不你自己试试？”
珠珠：“好呀！”
然后拿起颗鲜红的药丸扔进嘴里，喉咙滚了下。
“你！”帝长辞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这丫头真把毒药吃了，然后和他大眼瞪小眼。
“哇啊！”没过一会儿珠珠就捂着肚子尖叫起来：
“好疼啊！嘶！肠子跟要烂了一样，肚子好疼啊！”
“都跟你说了，你还不吃解药。”
“你能忍住，我也可以的。”
珠珠小手紧抓着被子：
“而且离毒发身亡还有段时间呢，不急啊！！你的时间倒是快，快到了，你可以吃解药了。”
珠珠咬紧牙关，汗如雨下。
帝长辞捏着那枚解药，有种想把药硬塞她嘴里的冲动。
这丫头到底什么情况？
他就没见过比她更奇怪的女人！
救他的时候像例行公事，从来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和关心。
给他喂毒药的时候只会问他什么感觉， 哪里痛，有多痛，就连他吐血，她都会在把完脉后说暂时没事，死不了。
好几次他以为会死在她手里，却在生死一线又被她拽回来。
他觉得这女人简直是把他当畜生了，对他的性命一点不在意。
现在看来，她对她自己也不甚在意。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快吃呀，再不吃，你可就完，唔！”嘴角溢出鲜血，珠珠伸手抹了下，又狠狠拧了下眉头：
“你还真厉害，这么疼你都能忍着不吭声。”
帝长辞服下解药，看着挣扎起来坐到椅子上，正在看沙漏的珠珠：
“你为什么要研究这种东西，你想杀人吗？”
珠珠握着沙漏，大眼睛在沙漏的弧度上变得更大更夸张，自然也更灵动：
“不想，就是爱好而已。”
时间差不多了，珠珠也吃下解药，拿起炭笔一边完善刚做的记录，一边问：
“你不出去转转吗？”
帝长辞冷笑：“我出去你不怕我跑了？”
“不怕。我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过就算你跑了也没关系，早晚还会有别人能给我带回来当药人的。”
帝长辞皱眉，起身走出去。
珠珠没有过问，他倒是说了句：
“我去洗澡。”
“好哦。”
——
“哎呦！”
珠珠刚到药庐坐下就挨了江丞一个脑瓜崩。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就敢把他带回来。”
“谁呀？”珠珠不服气地噘嘴：
“而且师傅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带回来个人嘛！干嘛现在还打我？”
“那是因为为师之前也没查清楚那个人是谁。”
“哦，那他是谁啊？”珠珠好奇地跟江丞挤眉弄眼。
江丞实在是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没办法，捏了捏她的腮帮子：
“他是燕云的太子，是千金之躯。你现在还敢拿人家试药吗？”
“哇！太子啊！好牛！”珠珠咋完舌，摊手：
“不过这不影响我试药啊！他也答应我了。不是说天子一言九鼎吗？他太子，起码得值五个鼎。”
“这俩没什么必然关系。”江丞是真对这个心大的小姑娘没一点办法。
行叭，一看就是随她妈。
白灵：啊切！谁在骂我？
“你真打算一直拿他试药？燕云那边已经在找他了。
皇帝下了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万一查到你这里，便是你爹身份非凡 也难保不会有麻烦。而且……”
“而且什么？”珠珠眨巴眨巴大眼睛。
江丞：“没什么。”
他不是很喜欢聊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人。
而且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丫头解释燕云还有个皇贵妃，和你娘从小被抱错了，后来闹得很厉害，但很明显你娘赢了这些……
“喔，”珠珠也不纠结，转了转手里的炭笔：
“我不会一直留下他的啦。我跟他约定的是三个月，这不都过去一个月了嘛！很快的啦！”
“行吧，你看着办吧，只要别把人弄死了。”
从药庐离开，回家的路上珠珠一直在考虑下次试什么药。
她觉得她还挺善良的，一般十天才让帝长辞试一次药，保证他能够完全恢复。
不过……
现如今知道帝长辞的身份，她也不是完完全全不在意。
起码如果这件事会给师傅和药王谷带来麻烦，她就要好好斟酌是不是该继续下去。
“喵，喵呜～”
“嗯？”寻着声音，珠珠扒拉开旁边的草丛，只见一只瘦小的黑猫正团着身体，浑身发颤。
珠珠正要伸出手，那黑猫突然睁开眼睛，露出金色的瞳仁，警惕地盯着她。
“你和那家伙还有点像呢。不过你要叫等好了再叫，腿不想好了是吧？”
这小东西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只腿很明显断了。
珠珠一手穿过它的小肚子将它勾起了：
“走吧。刚好我家有点闹耗子，等把你治好了，你去帮我抓耗子报恩行吧？”
“喵！”
“还不愿意呢？小心我拿你试药。”
——
珠珠不知道，在她跟着江丞学医术期间，家里还来过个不速之客。
胡蝶端着碗进屋的时候，帝长辞锐利冷然的目光瞬间落到她身上。
胡蝶只感觉头上像是悬了把利剑，吓得她僵直了身子：
“那个，我，我是珠珠的师姐，我叫胡蝶。
我，我是来给你送药的，是补药，你放心，我不是珠珠，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
药里还有解毒剂，喝了对你身体有好处。你放心吧，我会救你的。
等你好了，你就赶紧逃回去，别让珠珠再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