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嫣依稀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的，她是段嫣。
农女段嫣。
段嫣。
越国，安和县，一个叫段家村的地方。
在这里，她长到十六岁。
越国重美色。
无论男女，皆是丽人。
段嫣很小的时候，就因出众的容貌，而被邻村熟识。
七八岁的时候，村里便有人，借着与段嫣双亲，交情不错的名号，想让家中小儿，与段嫣定下娃娃亲。
不过，父亲段大海和娘亲王氏皆不愿意，推脱女儿年龄太小了，过几年再说。
不愿意轻易定下女儿的亲事。
说来奇怪，段大海和王氏都不是聪敏之人，他们的女儿段嫣却自小过目不忘。
小时候途径学堂，仅仅听村里学堂的夫子讲上一遍书，回去就能一字不差地背下。
越国民风颇为开放，不似邻国齐国，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
夫子见段嫣聪慧，便收她进学堂读书。
那时，段嫣仅六岁。
段家村的夫子，是有功名的秀才，学问还不错。
但段嫣异常聪慧，当她十岁的时候，夫子便告诉她，自己已经教无可教，让她回去自学，并发出“你为何是女儿身”的感慨。
“你若为男儿，依你才智，可走科举之路，日后封侯拜相，未尝可知。”
夫子万般遗憾地说道。
段嫣觉得很奇怪，“夫子，女孩不可以做官吗？”
夫子瞪眼，“女子怎可为官！”
段嫣心里有点遗憾。
平生第一次，苦恼自己是个女孩。
。
段嫣有个妹妹，小名杏儿。
比段嫣小几岁。
这可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段嫣从小听话懂事，素有“神童”之名。
有了小女儿之后，难免会疏忽本来就乖巧懂事的大女儿。
不过段嫣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她不妒忌妹妹，还很照顾妹妹。
可杏儿并不喜欢这个姐姐。
因为村里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姐姐。
他们永远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叫她“段嫣的妹妹”。
杏儿讨厌这个称呼。
她有自己的名字。
她同样讨厌姐姐。
姐姐什么都比她强，但她有一点，是结界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那就是父母的宠爱。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段嫣太听话了，段大海和王氏难免会将注意力，放在从小不太乖巧听话的小女儿身上。
原本只是为了教导小女儿，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付出的精力多了，心也就偏了。
大女儿懂事，大女儿是神童，大女儿很优秀，大女儿很聪明，大女儿长得漂亮。
大女儿什么都好。
小女儿不是，小女儿处处不如姐姐。
她还小，需要他们更多的关心。
段嫣其实是有点羡慕妹妹的。
在她看来，妹妹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小孩，她甚至没有同龄孩子的善良。
自己在同样的年龄时，已经知道替爹娘分担力所能及的家务，可妹妹就知道趾高气昂地指使父母干这干那。
家里有好吃的，妹妹先吃。
有好看的布料，先给妹妹做衣服。
爹娘总是先想到妹妹，才想到自己。
。
越国在东洲大陆的江南地区，鱼米之乡。
风调雨顺。
这是一个人间安乐窝。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居然会出现大旱。
段嫣十二岁那年，越国旱情越来越严重，地里颗粒无收。
村里的人，没有吃的，朝廷没有余粮。
越来越多的人被饿死。
段嫣每天上山去挖野菜，可村里所有人都挖野菜。
野菜也没有了。
为了换粮食，村里有些人家，开始卖儿卖女。
段嫣知道，家里也没粮食了。
她愈发努力地上山挖野菜。
可她挖野菜的速度，比不上家里粮食下去的速度。
就在这时，妹妹杏儿生病了。
村里的大夫治不了，需要到县城去请大夫。
请大夫是要钱的。
段大海和王氏都拿不出来。
他们卖了村里的秀才公送段嫣的书，给小女儿请了大夫。
后来，他们又卖了大女儿，给小女儿抓药。
。
段嫣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被卖的人。
虽然她早有预感。
当人牙子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里居然有一种松快的感觉。
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先前的担心受怕反而消失了。
段嫣只有一个问题。
“爹娘，你们是把我卖到青楼去了吗？”
王氏大哭。
她抱着段嫣，“儿啊，你娘的心没有那么毒，我的儿，娘就是死，也不可能让你去那种地方的！”
段嫣沉默，虽然没有将我卖到青楼，但你毕竟是卖了我啊。
段嫣长得好。
人牙子非常满意，给了王氏和段大海很多的钱。
不仅够妹妹治病，还有余钱买粮食。
段嫣跟人牙子离开段家村之前，跪在村口，认认真真给段大海磕了三个头，感谢爹娘的养育之恩。
王氏没有来，因为病中的杏儿哭着要娘亲。
王氏走不开。
。
“小姑娘，为了给你妹妹治病，你爹娘将你卖了，你恨他们吗？”
人牙子好奇地看着段嫣。
她见过许多被家里发卖的孩子，他们或是哭哭啼啼，或是指天骂地。
唯有这个小姑娘，至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平静。
平静的不像是一个被家里放弃的孩子。
段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怪他们，但不恨他们，他们但凡有点办法，也不会将我卖了，他们是疼我的。”
若不疼她，也不会花钱，送她去村里的书院读书。
她是段家村，唯一去过书院读书的姑娘。
段家村其他的女孩子，哪怕想去书院，家里也舍不得出这个钱。
“可他们没有卖你妹妹。”
人牙子似有挑唆之意。
“他们是疼爱我的，但他们更疼爱妹妹，当他们只能照顾一个的时候，他们就放弃我了，人心都是偏的，我不恨他们。”
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为什么被发卖的不是妹妹，而是我呢。
我那么听话，为什么你们不能多疼爱我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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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牙子挺喜欢段嫣的。
没有人不喜欢漂亮又懂事的孩子。
那么多人，见到她，或鄙夷，或咒骂，或哭哭啼啼，或垂头丧气。
唯有段嫣，看她的目光，与看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个通透的孩子。
人牙子决定给这孩子，一个光明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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