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宁揉着眉心,头痛。
自知吵架不是陈观楼的对手,他果断认输。
“那你想要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诏狱狱卒你不想接收都不行。这是你的职责,不能推脱。”
“我还真能推脱。”
孙道宁不相信,望着对方,“这是政事堂吩咐下来的事,你怎么推脱。你别跟我说,你要大闹政事堂。”
“那不至于。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观楼直接坐下,准备推心置腹。
“老孙啊……”
孙道宁嘴角抽抽,这么多年下来,依旧听不惯从对方嘴里吐出来的‘老孙’二字。
“老孙啊,京城几座大牢,里面的狱卒,其实都差不多。都是一群混混流氓,大字不识一个,五毒俱全,眼皮子浅。随便几个钱就能收买。这就意味着,牢房狱卒犯错的频率很高,基本上天天都在犯错,事事都在犯错。犯错多了,就难免会发展到犯罪!这一点,你承认吧。”
孙道宁点点头,他是认可这个说法的。这就是世人看不起狱卒这行当,视作贱业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群混混流氓组成的队伍,能是什么好东西!若非牢房里需要这么一群人,这帮狱卒就该进牢房被关起来。在世人眼里,狱卒跟那帮穷凶极恶的犯人是一样一样的,都该被关起来砍头。排着队,隔一个砍一个,百分百有漏网之鱼。全砍了,估计最多三五个无辜者。
但他不明白,陈观楼说这些的目的。于是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观楼似笑非笑,“老孙,你脑子没别人转得快,活该被人算计。难怪次次得罪人的差事都落在你头上。这要是换做谢相那个档次的聪明人,我说个开头,人家已经领会到我的用意,甚至开始思考解决方案。你看看你,还在问我什么目的。每年每月每天,都有狱卒在犯罪,敢问孙大人,你见过几个被抓起来明正典刑的狱卒?”
孙道宁原本正怒火滔天,被姓陈的小贼如此贬损,他岂能忍。刚要发挥一下,思路就被陈观楼的问题左右,开始思考起来。
没等他回答,陈观楼率先说道:“来之前,我翻了翻档案,又问了问天牢的老人。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不说远的,就说近几十年,没有一起狱卒被押送刑场明正典刑的例子。
民间,杀个人,犯人都要被押送刑场明正典刑。但是狱卒,纵然是弄死了几十号人,也不会被押送刑场。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犯了罪被判死刑的狱卒,都是私下里解决。且由自己人解决!绝不麻烦隔壁兄弟单位。”
孙道宁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对方说这些的目的。
他皱起眉头,“你想怎么做?”
陈观楼呵呵冷笑,“诏狱的狱卒,无论死活,都该由锦衣卫自行解决。没有任何道理推给刑部。天牢更没有理由接收这批人。
别的衙门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我不知道,但是刑狱这一块,这个规矩不能破。否则以后会乱套的。
大人,这几年天牢在我的管理下,规矩了许多。但你不能忽视其他大牢依旧存在各种问题。几乎每天都有狱卒被抓,次次都要兄弟单位出面处置,多大的脸?面子还要不要?
这一回,诏狱出这么大的事,锦衣卫里子面子都没了。表面看,刑部替锦衣卫清理门户,对方理应感激。可你往深处想想,只怕人家恨死了刑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锦衣卫自家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关起门来,丢人也好,怎么着都成,反正内部消化。好歹还能粉饰一下太平,挽回一点脸面。
交给刑部处置,算什么事?他们如何粉饰太平,如何挽回脸面?辛苦一场,结果遭人恨!啧啧!老孙啊,你犯了大忌啊!你分明是被人算计了。”
孙道宁眉头皱起来,能夹死蚊子。
他是官,虽说一直在刑部当差,但是对于低到尘埃里的狱卒,以及大牢,他从未真正关注过,也很少会去了解这个群体。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年,貌似各个大牢,的确不曾闹出狱卒杀人被明正典刑的事。明明每座大牢都充斥着罪恶,各种黑暗。他很清楚,狱卒被抓到了,都是内部解决。自家事,自家关起门自行处理。
他揉揉眉心,“你说的有道理。诏狱的事情,理应由锦衣卫处置。然而,问题是政事堂将这份差事丢给了刑部,你让老夫怎么办?”
“好办得很!让六扇门带着那群狱卒,直接丢给锦衣卫。锦衣卫要是推脱,就把人丢给萧锦程。”
“萧锦程挨了廷杖,这会正在家里保命。”
哦!
陈观楼突然兴奋起来,“姓萧的终于走背运,老天开眼。不过他是武者,肯定死不了。”
“廷杖的时候被封了武脉,一百杖打下来,就剩下一口气吊着。幸亏事先准备了参片吊命,否则他当场就死了。”孙道宁叹息两声,他也是观刑人之一,亲眼目睹。那场面既血腥又有一种诡异的兴奋。
是那种原来平日里嚣张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头子,也有被脱掉裤子打屁股的时候。极大的反差,刺激人的神经,让人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就好比云端上的人突然跌落泥潭,那场面,那兴奋度,那刺激度,比那啥还要令人高潮!
世人不一定会落井下石,但幸灾乐祸肯定要的。从特殊人物身上汲取兴奋值,顿觉人生又有了希望!自己的生活又是美滋滋的一天!
陈观楼啧啧两声,有点幸灾乐祸。
还是正事要紧,他提醒孙道宁,“没事!解开了武脉,凭他的修为,只要还有一口气,要不了几天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老孙,你别动不动就心疼别人,你先心疼心疼自己吧。实在不行,你心疼心疼我也行。赶紧的,给六扇门下令,让他们去跟锦衣卫打擂台。总而言之,诏狱的狱卒,只能让锦衣卫自行处置。是杀是剐,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