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赚钱’，在上海的确可以称之为遍地是黄金。
倒不是说走到哪都能看到钱，而是指的在哪都可能碰到赚钱的机会，就看有没有眼力见，能不能把握住了。
这位朋友刚刚提到从写着‘赚钱’那条走廊过来的，而你直言不讳自己‘吃不下’。
想来，你应该是很清楚那些消息是干嘛的了，对吧？
我并不是要想你打听，只是说这么一个道理。
在我们这里，也同样有可能赚钱甚至大赚一笔的机会，就看你有没有兴趣了。”
负责谈判的小头目虽然对于眼前这个自称商人的家伙越来越不怀疑了，可他却不想放弃自己的任务，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绞尽脑汁，可惜任然看不到任何希望。
所以他想要换一个思路，一个处长都没有提到的思路，毕竟他才是现场面对谈判的人，这种情况很显然处长并没有预料到，自然也没法立刻变通。
“如果能赚当然求之不得了！
可我还是得坦白说一句，我能做的事十分有限，而今天我遇到得那些门路，实在是有点太超乎我的想象了……”
陈敬文判断这些人多半有些黔驴技穷，而且他们肯定没想好后续到底该如何，所以现在很可能是一种机会。
虽然多半很难一蹴而就，这一点陈敬文心知肚明，因为那个七十六号行动处的处长一定投鼠忌器，就算放弃计划，他也不会允许真的出现纰漏。
既然事关日军的调令了，他就完全没法承担后果，毕竟，不止是他，就算丁默邨自己也同样不能。
陈敬文判断这些人有些骑虎难下，他们想要挣扎一下，却也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布局，尤其是在这里。
可是，眼下这个负责谈判的人，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陈敬文很愿意继续听下去，没准能有一些额外的收获。
“别担心，我们的门路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坑蒙拐骗。
其实吧，正如门上的‘藏头诗’写的那样，我们手里有真正的关键情报，这个情报如果交到了能派上用场的人手里，那就分量十足。
可是，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个情报就一文不值了。
所以，我们也是实在不甘心放弃，便想到来这里碰碰运气。
可惜，好运并没有降临到我们头上。
但是呢，朋友你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正如你所言，你是来找‘赚钱’的方式，对吧？
可你到目前为止还是一筹莫展，而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因为你太挑剔，也不是因为这里的消息都没有吸引力。
这个关键点在于，你刚刚遇到的消息或许真的靠谱，可你自己却吃不下，对吧？
这就说明，其实无论消息如何，都需要一个最适合的人才有用，自然，我们这也是这样。
当然了，你自己也没自信，我们自然看得出来，你和我们的消息之间，也不是太合适。
但是，你今天能够过来，能够参与这样一场拍卖，能够见到我们，是不是一种缘分呢？
于是我好好考虑了一下，感觉我们依旧有合作的可能，只不过换一种方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
换一种方式？陈敬文哭笑不得，因为这人根本就还没说之前是什么方式，不是么？
不过，他猜想这人应该是对自己略微放松了警惕，所以想要做一点额外的举动？
“如果真的能赚到钱，而且不是那么让人望而却步的消息，我的确愿意尝试一下！
毕竟我今晚依旧在坚持，就是不甘心难得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
略微肯定了这个“商人”的坚持，负责谈判的小头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从你刚刚的遭遇里，我看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地方，那就是再好的消息，也需要最适合的人来，可这个适合的人，却不一定出现，对吧？
但是，既然你和外面那些买家有兴趣过来瞧一瞧看一看，那为何不能让你们替我们去宣传一番呢？
当然了，有可能今晚我的消息就能卖出去，但是也可能卖不出去。
如果能卖出去，自然皆大欢喜，可是，如果卖不出去呢？这消息可不是一直都有用的，如果过了这个村，恐怕就没有这个店了。
所以，我想着，既然和这位朋友你在此相遇，这就是一种缘分，那不如让你替我们宣传一下，如何？
而这件事，我们自然得付你报凑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赚钱机会，而且并不需要你投入太多，更没有太大的风险，不是么？”
陈敬文听懂了这人的想法，的确算是一种不错的变通，不过也说明他们在今晚的行动里，的确黔驴技穷了。
可他并不能一口答应，因为这样太过于违和。
“那个，不知能不能透露一下您的消息是哪方面的？不然我就算想要替你们宣传，可我该说什么呢？又该说给谁听呢？”
陈敬文知道，这样的问题一定得不到准确答案，不然这些七十六号的特务就都是白痴了。
可是，他必须这么问，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罢了，他凭什么知道问了这个问题就一定得不到答案？
而这个问题，在谈判的小头目脑海里反反复复已经斟酌良久了，“事实上，我们这个消息，也的确‘太大’了，对你而言也是‘吃不下’的，所以我不能透露给你实情。
但是你的问题很在理，因为你该如何替我们宣传，总归得有个说法，对吧？
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过上海有个‘七十六号’？”
陈敬文略微愣神，这次可不是演绎，而是表里如一的震惊。
“就是，那个抓抗日分子的特务机关？虽然我刚来不久，却也听说过这个部门，毕竟如雷贯耳。”
“陈敬文”的样子一点也不做作，这名小头目感觉大部分普通人听到这个名字时应该都是这个表情。
“没错，就是那里。
而我们的消息，其实和‘七十六号’有关……”
“这……这这……你们……您，不会是……不至于吧……”
“陈敬文”不仅又开始抢答了，而且额头上的汗珠说冒出来就直接冒了出来。
很显然，他要表达的意思是一种“畏惧”和“害怕”，而且他言下之意，就是对这些人的身份产生了恐惧。
“别想太多，我们自然不是抗日分子了，不然哪敢就这么明目张胆低坐在这里呢？”
谈判的小头目咧嘴一笑，他觉得“陈敬文”实在是太容易紧张了，不过会对这些过于敏感的词产生恐惧，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吧，我们也有自己的背景，但是在这上海城里，并不是那种跺跺脚就能让大地抖三抖的存在。
可我们机缘巧合之下，听到了一些和七十六号有关的风声，一番查证之后，很可能确有其事！
但是吧，这样的消息，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们自己其实也吃不下！
可我们不甘心啊，就想着，是不是能够转手出去呢？万一有人吃得下也愿意买呢？
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拍卖。
当然了，我估计能吃下的人，多半不会出现在你们这群买家之中，因为那些有权有势的家伙，现在其实更可能坐在楼下盯着那些宝贝，对吧？
那么，我为何不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呢？就找你这样亲生经历了这一幕的人？
正如你自己说的那样，你知道你‘吃不下’，可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反倒是能说明，你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既然如此，想来你应该也不会在我们的委托中，有太多不好的心思，不是么？”
陈敬文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家伙突然改变主意，不仅仅是因为他判断今晚多半只能无功而返，竟然还有一个可能，是因为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态度？
这就有些微妙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原来是这样……那我倒是可以在我下榻的酒店周边替你们说说坎，可我真的能拿到钱么？
这事我该怎么去找你们结算呢？”
“陈敬文”如此上道，让小头目倍感欣慰，“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一会你可以给我们留一个你住的酒店地址。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感兴趣的买家，你也可以把他带到这里来，拍卖行这边会替你联系到我们。
届时，如果那人真的购买了我们的消息，酬金方面给你一成，如何？”
其实这名小头目已经知道了“陈敬文”下榻的酒店在哪，毕竟他的手下昨晚一路跟了过去。
可他自然不会说出口，而且现在很期待“陈敬文”的答复，因为这是他的突发奇想，而面前之人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开始，就看这当口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倒是愿意试试看！
可我，真的不会被牵连，对吧？”
“想什么呢？你到现在为止，也根本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卖的消息是什么，对吧？
你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你不知道的消息，而被牵连呢？”
似乎对“陈敬文”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越来越习惯了，负责谈判的小头目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因为这人实在是太“怂了”，可这人又独自跑到了上海来闯荡，只因为听说这里“遍地是黄金”。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又太贪了！
一个无胆匪类偏偏贪心不足，看上去就比较容易拿捏了，至少小头目是这么判断的。
陈敬文沉吟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了这件事情，也总算是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外那些人看着他走出去时并没有进去时那么夸张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总算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们倒不是担心“陈敬文”的安危，而是很好奇到底有没有人真的敢在“黑市”的拍卖行里“越界”。
现在看来，还是没有。
当然了，只有第一个进去的那人，是真的担心“陈敬文”的安危，因为他算是小小低出卖了一下这个“老实人”。
“兄弟，没事吧？”
“没有，是我自己吓自己，他们还算好说话，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掏枪。”
这个买家心里反倒有些疙瘩了，因为他的的确确体验了一把被枪指着脑袋让人全身上下搜个遍是什么感觉！
怎么这人进去反而没事了呢？难道是因为他差点哭了？
当然了，心里的想法不会真的说出来，他还要好好聊聊“陈敬文”进去这么半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虽然这样有些不太符合“黑市”的规矩，可他实在是好奇，因为他自己其实什么实质上的内容都没有谈，搜了他的身之后就一直在对他问东问西了！
这是谈生意么？这是谈判么？这根本就是审讯吧！
可惜，那枪口从未离开过他的脑袋，所以他不敢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反抗心理。
而这样的待遇，让他越发好奇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兄弟，你进去的时间还挺长的，我还以为因为我提到了是你批结了门上那首‘藏头诗’，反倒把你给害了……”
这人被枪指着的时候，会有丝毫犹豫么？
陈敬文可不认为他当时有过一丝一毫的“硬气”。
只是，这里面其实并不存在任何“卖或者不卖”的说法，毕竟那“藏头诗”的确是自己破解的，这么说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何罪之有？
“没事，的确是我说的，我自己也得承认，不过他们还算好说话，反倒是和之前那个第一次来的一样，觉得是他们自己设计的标语太奇怪了。
当然了，听过我的说法之后，他们也没告诉我到底他们要卖什么，因为我说之前听到的那几个‘赚钱’的消息，实在是太大了，我吃不下。
所以他们一定认为我也吃不下他们的消息吧？
想来，他们的消息只可能更大。
可是，他们反倒给了我一个不那么有风险的机会，你想听听么？因为那人说他是看到我之后突发奇想，多半没和你说清楚吧？”
这名买家深感“同人不同命”，难道这个“老实人”真的是有福之人么？
“方便吗？不会让你坏了规矩被人惦记上吧？”
“应该没事，因为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嘛，可是他们说了，让我替他们宣传一下，就说，他们的消息和‘七十六号’有关。
我答应他们在我住的酒店周边替他们说说看，如果真有人感兴趣，就把人带过来就行了。
这事听着应该没那么大风险，也不是太困难，所以我就应承了，虽然七十六号这个名头的确听着吓人，但是我也不会碰上他们，对吧？”
这名买家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而且半晌没记得要“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