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余波在灵魂空间缓缓平复。
死寂降临。
比宇宙尽头的冰封星核更加死寂。
允儿的灵魂空间,曾经流淌着纯净琉璃心阳的所在,如今只剩下一片凝固的黑暗。没有光,没有温度,没有意念的涟漪。仿佛一切存在的痕迹,都被那场终极爆发的虚无彻底抹去。
唯有一点。
一点微弱到几乎融入黑暗的琉璃星火。
它悬浮在绝对的黑暗中央,如同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最后一粒尘埃。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但仔细看去,那微光深处,却流淌着一种无法磨灭的坚韧。光晕极其微弱地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仿佛在对抗着这片死寂的侵蚀。
星火之中,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意识波动,如同沉睡婴儿最轻柔的呼吸,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云宣。
他最后的存在,被允儿以琉璃心阳彻底献祭为代价,强行从终末湮灭的虚无中抢回了这一点星火。
代价是允儿自身彻底的寂灭。
没有灵魂的波动,没有意念的残留。那片承载了她意识核心的净土,连同她纯净琉璃心阳的所有光芒,都已在那场爆发的虚无中彻底消散。只余下这片包裹着云宣星火的绝对黑暗。
时间失去了意义。
星火在黑暗中沉浮,微弱的意识搏动如同风中残烛。云宣的意识,被压缩到了极限,只剩下最本源的一点烙印。那是混沌琉璃剑心的最后印记,是父母遗志的传承,是允儿以生命刻入他灵魂的守护执念,以及那场终极爆发中,允儿琉璃心阳最后献祭时融入的一点纯净琉璃本源。
这烙印微弱,却顽强。如同深埋于万载玄冰下的种子,在绝对的死寂中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点微弱的意识搏动极其缓慢地增强了一丝。
如同冰封的湖面下,第一缕春水艰难地破开了一丝冰隙。
“允……儿……”
一个模糊的、如同梦呓般的意念碎片,艰难地从那点搏动的核心挣扎而出。
没有回应。
只有无边的死寂。
那意念碎片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便被黑暗彻底吞噬。
云宣的意识猛地一缩!
剧烈的痛楚袭来!并非肉身的痛,而是存在被彻底剥离、守护之物彻底消失的灵魂湮灭之痛!允儿最后消散的画面、她决绝献祭的意念、她灵魂空间崩塌的死寂,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剐蹭着他这点仅存的意识烙印!
无声的惨嚎在意识层面炸开!那点琉璃星火剧烈地摇曳起来!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如同即将被狂风吹灭的最后一点火星!
就在这点星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嗡!
星火核心,那点由允儿琉璃心阳献祭融入的纯净琉璃本源,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弱到无法察觉的温润光华!
光华并非扩散,而是向内渗透!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无声地浸润着云宣那濒临崩溃的意识烙印!
痛楚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的烙铁,瞬间缓解!
一股纯净、清凉、带着无尽安抚与守护意念的力量,顺着那温润光华缓缓流淌,注入他那撕裂的意识核心!
“允……儿……”云宣的意识发出模糊的呼唤。这感觉如此熟悉!是允儿!是她最后守护的力量!她并未完全消失?!这缕本源是她留下的最后的守护?!
这缕温润光华的出现,如同在即将崩塌的堤坝上注入了一道坚韧的琉璃之筋!它强行稳住了云宣那濒临溃散的意识烙印!更在缓缓地滋养着它!修复着它!
痛楚虽然依旧刻骨,但意识不再崩溃!
那点琉璃星火光芒重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摇曳欲熄!
云宣的意识,在允儿最后本源的守护下,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凝聚在那点星火之中!
他开始感知。
感知这片允儿灵魂寂灭后留下的绝对黑暗。
黑暗并非虚无。
它沉重!粘稠!带着一种被强行剥夺了所有生机与希望后沉淀了亿万载的终极绝望!如同凝固的、由无数破碎灵魂哀嚎凝结而成的宇宙尸骸!
这黑暗在侵蚀!侵蚀着允儿留下的那缕琉璃本源!侵蚀着他这点星火!试图将这点最后的“异数”彻底同化,归于永恒的死寂!
允儿留下的琉璃本源,如同最坚韧的屏障,死死抵御着黑暗的侵蚀。但它是无源之水!它在缓慢地消耗!黯淡!
云宣的意识烙印,在允儿本源的守护下,如同置身于一个不断缩小的琉璃气泡之中。气泡之外,是吞噬一切的绝望黑暗。气泡之内,是允儿最后的气息,和他这点残存的星火。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缕琉璃本源的光芒正在一丝丝减弱。
时间依旧在流逝。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缓缓漫上心头。
允儿用命换来的这点星火,终究也要熄灭在这片她寂灭后的黑暗里吗?
不甘!
一股源自混沌琉璃剑心烙印最深处的不屈之火再次点燃!
“不……能……死……”
“允儿……我……答应……带你……回家……”
“琉璃海……还……在……”
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钉,狠狠楔入他濒临冻结的意识!
允儿的家!琉璃海!那片承载了她本源、被她称为“家”的破碎之地!它还存在!就在这片灵魂空间之外!就在那片深蓝虚空包裹的琉璃碎片之中!
那是唯一的希望!
他必须出去!必须回到那片琉璃碎片!允儿最后的本源在那里!也许那里还有让她复苏的一线生机!
求生的意志前所未有的炽烈!
他不再被动地蜷缩在允儿本源守护的气泡中!而是主动地将这点残存的意识烙印疯狂地压榨!如同濒死的困兽燃烧着最后的气力!
嗡——!!!
那点琉璃星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不再试图修复!不再试图凝聚!
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存在烙印尽数压缩!点燃!化为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意识之刃!
目标——刺穿这片允儿寂灭后形成的绝望黑暗囚笼!
“破——!!!”
无声的意念咆哮在星火核心炸响!
嗤——!!!
那道凝聚了云宣最后所有的意识之刃如同烧红的尖针,狠狠刺向包裹着星火的黑暗壁垒!
刃尖触及黑暗的瞬间!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入万年玄冰!刺耳的湮灭声在灵魂层面炸响!黑暗壁垒剧烈震颤!构成壁垒的绝望死寂之力疯狂反扑、侵蚀!意识之刃前端瞬间被黑暗腐蚀、消融!
剧痛!撕裂灵魂的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云宣的意识烙印在疯狂燃烧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允儿留下的那缕琉璃本源光芒急剧黯淡,疯狂消耗着抵御黑暗侵蚀的力量!
“呃啊啊啊——!!!”
云宣的意识在咆哮!他不顾一切!将燃烧的烙印催动到极致!意识之刃不顾前端消融,依旧疯狂地向前突刺!
一寸!一寸!又一寸!
黑暗壁垒被硬生生犁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
裂痕之外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琉璃气息!
是琉璃海碎片的气息!
希望!
“给我——开!!!”
最后的意志如同超新星爆发!
轰——!!!
意识之刃连同那点承载着云宣最后存在的琉璃星火轰然炸开!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存在烙印!在这一刻尽数燃烧!爆发!
嗤啦——!!!
那道细微的裂痕被这股决绝的爆发强行撕开!贯穿!
一道仅容这点星火通过的微小通道瞬间洞穿了绝望黑暗的壁垒!
嗡——!!!
琉璃星火如同挣脱了蛛网的萤火虫,瞬间冲出了那片允儿寂灭后的灵魂黑暗囚笼!
眼前景象瞬间变换!
不再是黑暗!
而是一片残破的琉璃之光!
他回来了!
回到了那片悬浮于深蓝虚空中的琉璃海碎片之上!
只是……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点残存的意识星火剧烈地摇曳起来!
整片琉璃碎片正在崩塌!
边缘地带,巨大的琉璃山脉如同融化的冰川,无声无息地断裂、滑落,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深蓝虚空,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琉璃平原之上,无数道巨大的裂痕如同贪婪的魔口,疯狂吞噬着流淌的琉璃光晕!天空那凝固的铅灰色辐射云层早已崩解,化为漫天坠落的灰色光雨,带着衰亡的气息洒落!
碎片的核心,那片承载着允儿最后气息的琉璃浅湾更是惨不忍睹!
湾水早已干涸,露出下方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琉璃河床。河床中央,那块刻着“允儿”“家”的琉璃礁石彻底粉碎!化为无数黯淡的琉璃碎屑,散落在龟裂的河床上。
而浅湾上方……
那团由允儿最后气息凝聚、被云宣终末劫炎灌注后形成的琉璃巨茧……
此刻正悬浮在浅湾干涸的河床上方……
但它变了!
茧壳不再是温润的琉璃光泽,而是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石壳!茧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裂痕!裂痕深处,不再有光芒流转,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最让云宣这点星火意识如坠冰窟的是——
那巨茧正在疯狂地吞噬!
不是吞噬力量!而是吞噬这片琉璃碎片最后的生机!
以巨茧为中心,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吞噬漩涡正在形成!碎片中残存的琉璃光晕、流淌的微弱能量、甚至构成碎片本身的琉璃物质都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吸引,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能量流疯狂地涌入那布满裂痕的灰白茧壳之中!
茧壳如同一个贪婪到极致的黑洞!在吞噬这片允儿称之为‘家’的最后净土!
每吞噬一分,茧壳的灰白色泽便加深一分,死寂的气息便浓郁一分!而这片琉璃碎片则如同被抽干了血液的巨人,崩塌的速度骤然加剧!
允儿……
她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在这疯狂吞噬的灰白巨茧之中,云宣感应不到丝毫属于允儿的生命波动!
只有一种冰冷、贪婪、仿佛要将万物都归于死寂的吞噬本能!
允儿真的不在了?
她最后留下的只有这具失控的吞噬躯壳?
以及这片即将被它彻底吞噬的破碎家园?
云宣这点残存的意识星火剧烈地颤抖着!
光芒瞬间黯淡到了熄灭的边缘。
绝望如同这片崩塌的碎片彻底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