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不——”
宫恒松开握剑的手，闪身将宫怜生扶住，他小心的将宫怜生放在地上，一手将其靠在怀中，另一只手慌乱无措的在染血的胸口移动。
“三哥，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
俊雅的脸上布满了惊慌和焦急，那红红的眼眶，让他还像一个孩子。
宫怜生虚弱的咳嗽了两声，嘴角牵着勉强的笑容，眼底的决然被如释重负的平静所掩盖。
他虚弱一笑，对宫恒嘱咐道:“阿恒……我死之后族长之位就是你的，我已经让灭安排好一切，只等你回去继任……
你放心，没有人会反对你的，因为反对的人全被我清理了。”
他微微抬手，掌心便出现一块墨青色雕有青雀的玉佩，他将东西小心的握到了宫恒的手中。
“这是族长印鉴，拿着它，你就是如今的宫氏族长！”
神色带着严厉和郑重，说完之后他就猛烈的咳了起来。
暗红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在凄白色的雪地上洒下朵朵绮丽的红梅。
他唇角的血迹鲜艳夺目，衬得那苍白的面色越发淡薄。
宫恒的心瞬间被揪紧，紧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三哥这般气息萎靡的模样，与当初染香设计囚禁他，前来救他一样。
只是那时的三哥特意换了一身厚重的黑衣，厚重到泅散的鲜血都无法将其浸透，他只能通过那浓烈的血气得知三哥身负重伤的事实。
眼前的三哥一身夺目的红衣，他都快要分不清是衣衫的红，还是鲜血的红。
“三哥，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族长，你才是族长！我从来没想要当什么族长，我只想当我宫家的少族长，只想在你的庇护下胡作非为！
你不要说丧气话，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事？我会救你的，你一定要撑住，你肯定会没事的，你还要等我跟你道歉呢！”
宫恒心中悲痛难忍，三哥可以打他骂他，气他不理他，他就是不想看到这样虚弱而温柔至极的三哥，温柔到好似随时都会离去。
他想要伸手将青霜剑拔掉，却又害怕鲜血再次喷涌，看着三哥气息迅速虚弱下去，他急的手足无措，眼泪不可控制的砸落下去。
宫怜生那淡无血色的唇扬起抹温柔的弧度，眼底是欣慰和解脱。
他艰难的抬起手将宫恒眼角的泪拭去，就像曾经宫恒受了欺负朝他诉苦那样。
“阿恒，不要难过……”
他歇了歇气，安慰的话语却是改变了。
“三哥我做了太多的错事，害了太多的人，注定无法善终。落到别的人手上，挫骨扬灰都是好的，如今这样，算是最好的结局。”
他已经太累了，这短短的一生，他几乎尝尽了人世间所有的苦。
如果说曾经还有着期盼，期待着父亲死亡一事真相大白，期待着将害过他们父子的人千刀万剐，期待着大仇得报，阿恒还肯唤他三哥的日子……
现在的他，只有木然，他已忍受不了那无穷的黑暗，无边的血色，无尽的痛苦。
痛苦对他来讲，竟好似家常便饭那么简单。
他不想再在深渊中挣扎，一边恨不得让全世界陪葬，一边又舍不得伤害宫恒半分。
每一次挣扎，都会让他经历过的痛苦重来一遍，每一次挣扎，都会让他藏得极深的伤口再次暴露。
他已经心力交瘁了。
宫恒不信，他不信三哥就会这么离开！
他的三哥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啊，从小到大，什么伤没受过，他连半句的难受都没喊过。
“三哥，你不要这么说，你不能这么说！你不是说你是堂堂宫家族长吗，这点儿小伤怎么可能让你有事！
上次，上次，上次一样的情况，青霜剑也刺入了你的胸口，你不都好好儿的吗！”
宫恒哭嚎着制止三哥遗言般的话语。
他不相信，三哥那么厉害，既是宫家族长，又是隐门的司座，天底下那么多人想杀他，他不都安然无恙的活到了今天么！
上次与此次自然不同……
宫怜生将悲苦掩在血瞳之下，这一次就算没有这一剑，他也活不了几日了。
因为长期修炼血魔大法又无法压制反噬，枯骨花已经完全将他的心缠绕、异化，识海中又有着宫成的灵体如附骨之疽，不停的吞噬着他的神魂。
他生机几近断绝，是靠着巨量的人血才勉强坚持到了现在。
他早已算不得是个人了。
他的脑袋越发昏沉，眼皮都有些拉不开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宫恒发现三哥的胸口有鲜血汩汩的流着，一点减缓的趋势都没有，他哭的双眼通红。
“三哥，丹药，止血的丹药，你吃了就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
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不信。
“三哥，你不许睡，你听到没有！你说你从来都不会骗我，你说你会一直护着我，难道这都是假话吗？”
他在自己浑身上下摸索，又在纳戒当中翻看，因为着急，被他藏在怀中的那对芙蓉相思结掉了出来，正好掉在宫怜生的胸口。
重物击打的感觉让宫怜生努力凝聚力气，将眼皮撑开，看到悲痛欲绝的宫恒，顿时心如刀绞。
他重重的呼吸了几下，换上冷漠的目光，断断续续的说道:“宫恒……你知道吗，我最恨……最恨的人，就是……就是你。我曾经……那么的信你，你跟他们……都一样！”
宫怜生死死的攥着宫恒的衣襟，话语里的浓烈的悲愤与怨恨让宫恒如遭雷击。
更多被掩藏的过往，被他想了起来，原来他在更早的时候就伤害了他的三哥。
他一脸呆滞，直到攥着他衣襟的手松开，重重的垂落到地上，所有的情感铺天盖地的涌来。
“三哥，不！”
“你不是恨我吗，你起来啊，你打我骂我，你想杀我都可以！你不要不说话，你不要这样不声不响的躺在这里……”
他紧紧抱着尸首，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雪原上的风雪好大，大到可以吞噬一切的声响。
异魅全都自动的避开了二人，凶猛的朝暮晚三人攻去。
宫恒与宫怜生，是这血腥的厮杀中，最为寂寥，最为痛心的一抹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