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GpA 复会还有12小时,庐州街头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水顺着那些“百吨王”压出一道道深沟的路面流下,在路面下汇聚出一个个泥泞的水洼。
陈小花的爸爸陈伟正用满是冻疮的大手握着一部单反相机对着水洼拍摄一条正在挣扎的鲶鱼。他仔细地调整着相机的焦距,他的手指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但他的眼神却专注而坚定。他慢慢地转动着镜头,试图找到最佳的拍摄角度。
随着焦距的变化,鲶鱼的身影在镜头中逐渐清晰起来。它那滑溜溜的身体在水洼中艰难地挣扎着,每一次摆动都显得那么无力。陈伟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陈小花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嘴里吮吸着说:”爸爸,好好的鲶鱼干嘛放到泥巴坑里啊。”
陈伟示意女儿噤声,而后他继续调整着焦距,想要捕捉到鲶鱼最真实的一面。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沉,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终于,他找到了那个完美的瞬间,按下了快门。
相机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陈伟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这张照片将会成为他的作品中的一部分,也许会有人通过这张照片感受到生命的顽强和不屈。
陈伟看看照片,提起鲶鱼朝着身后的小卖铺走去。他现在可不是码头苦力陈师傅了,四舍五入也算半个上等人。起先他因为邱家‘着火’后发的那点小财,买了直播设备开直播,通过挣点流量钱和广告费。在半山别墅区外开了个小卖铺。
此时这位杭州美术学院的高材生,把鲶鱼丢回水桶,就懒洋洋的坐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嘴里也开始嚼起了魔芋爽,手里继续摆弄着刚才拍鲶鱼的单反相机。耳朵里听着自己昨晚刚录完的那段赵哥风格浓重北方口音的小视频。
视频里的陈伟表情夸张的说:”兄弟姐妹们,听说了吗?督帅给那个洋鬼子“啪啪啪”来了三个大耳瓜子。然后就指着那个日耳曼尼亚大使就说,‘去尼玛地,别给我装逼。每次你们一排华,就说是治安事件,不代表你们官方立场。我来了,规矩就该变了。可以被你们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龙国也变了’。”
这时在互联网上,化名为”好话不隔夜”的陈伟陈师傅,现在这小日子让他一度有些恍惚。甚至昨天还有末世前就是外交部长的陈德茗·陈老,在对他们这些网红训话后,还笑着说了句,“哎哟,你就是那个一千多万关注的好话不隔夜吧,我记得你也姓陈。听你也是北方口音,是颍川陈,还是鲁南陈?”
想起陈部长那句话,嘴里的魔芋爽也都不那么爽了。只记得自己说出祖上来自颍川后,陈部长高兴的连说了三个“好”。再想想,还有李明瑞副部长和刘强副部长,附和着说,“颍川陈氏果然人才辈出啊”的时候,陈伟就眯着眼睛,嘿嘿傻笑了起来。
虽然他主打的是低消费能力群体,卖货也比不上《赵哥聊政经》的赵哥,可是他每一个小视频都是有着二十多万点赞,和十五六万条评论的,比赵哥那边可是热闹得多了。
就在陈伟看着评论区的吹捧而几乎陷入幻梦的时候。刘桂花捧着手机,笑着从里屋走了出来,手机里还播放着赵哥聊政经的短视频。原本最爱听赵哥的陈伟,一下眉头就皱了起来,低声抱怨道:“又听那种民粹网红胡说八道。听点正经新闻不好吗?”
身着一袭豹纹连衣裙的刘桂花听自己老公抱怨,又感觉肩膀上的胸罩吊带打了卷,于是一边皱着眉整理着吊带,一边抱怨道:“哎呀,行了,行了。赵哥就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二流子。可你说的那些玩意儿,我也听不懂啊,”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桂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只见刘桂花,此时居然一本正经的凑过来问道:“老公... 昨晚你不是哪都没去吗?你怎么知道督帅甩了那个外国人两巴掌的事?你... ”就在刘桂花那句——你不会是瞎编的吧,即将出口的时候。
这时手机里正在直播的赵哥,居然开始读评论了,“赵哥,你们和‘好话不隔夜’是不是都在上面有人。怎么消息来得都那么快呢?”
赵哥托了托金丝眼镜,用那口流利的天津话笑道:“这话怎么说呢?其实吧,咱们观众里面干嘛的没有呢?所以吧,你们私信我都看,但就是没法挨个都回就是了。咱们不说这次打耳刮子的事儿了。咱们就说我和‘好话不隔夜’,在前两天,北纬49°,西经135°,温哥华岛附近撞船那事儿的时候吧。小鬼子的电视台,高丽棒子的电视台报道的是不是都比咱晚吧。咱这玩意都干货。”
“臭公知不都说咱们不懂吗?那尼玛是不是夏洛特皇后湾附近?”赵哥说到这里,就拿起印着自己卡通头像的骨瓷杯,得意的说了句,“粉丝先喝”就轻轻抿了口锡兰红茶,继续说,“我们这类节目主打的就是不装逼,我也能用专业的词儿啊。可用专业名词为的是行内人信息表达的精确。那玩意不利于传播不是?你当有学问的人,平时都像是念论文一样,一板一眼的吗?别逗了。”
刘桂花终于整理好了肩带,赶忙锁住屏幕蹲在老公面前,试探着问道:“老公,你是不是也有粉丝发私信啊?给我看看呗?”
陈伟被刘桂花问得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勉强振作精神后才说道:“哎呀,一家粉丝一个样。我家有档次的粉丝,都是给我打电话。”说这话的时候把口袋里的庐州大酒店房卡死死的按得更深了些。
陈伟自然清楚,这世上哪有什么网红背后的老板?更哪有什么热心网友投稿?不过是在暗网上买各大媒体的选题树照片,或者各大媒体的茶水间录音?人家大媒体是需要简单审核一下信息源的真实性。而他们要的也只是爆点。所以就形成了网红比媒体快,媒体比情报部门更快的现象。
可刘桂花这种一般人不知道的是,很多键政类主播翻车的事儿也是比比皆是。就拿键政类主播徐大头来说吧,他给末世前的外事部门当过厨师,所以买了三个钻石版压缩包。
照片来自《经济学人》的选题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dragon boat Initiative”,他的A. I直译为\"龙舟计划\",再结合马尼拉方面又不太稳定,结果徐大头猜了个督帅准备派兵登陆吕宋岛。可事后看了第二天的《经济学人》杂志才知道,白板上的“dragon boat Initiative”就是杂志社对\"dragon boat festival\"(端午节)的特别报道。
不过好在,键政类网红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大人物都是谜语人”,救了他一命。徐大头直播时,也根本不可能说自己买了《经济学人》杂志社亚裔清洁工的偷拍照,才知道的内幕消息。而是说,有大人物隐隐绰绰的提了一嘴。
所以当时的键政类网红一起给徐大头洗地,说是大头理解错了大人物的意思。甚至到最后还是陈伟硬说——“我觉得原本有这个计划,但是国际大环境变得太快。所以才会有变化.... ”才压住了这件事。
陈伟看刘桂花走开了,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刘桂花的背影,嘴里嚼着的魔芋爽突然变得涩苦。他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脸,像是要擦去上面的灰尘和污垢,留下两道深深的水痕。他是个锤子的陈氏族人呢?不过是被短视频平台的大数据推了一个姓氏起源的小视频。才知道颍川陈氏在汉末出过陈寔、陈群,在魏晋是一等一的门阀。可他爷爷是淮河挖沙的,父亲是跑长途的,到他这代连族谱都没见过。
刘桂花一边清点着卫生巾,一边念叨着:”颍川陈氏... 颍川陈氏... ”似乎就像是陈小强那个棒槌在背单词一样费劲。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刘桂花的态度显得认真了很多。
陈小朵抱着个鲜红色的电热宝,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她将鼻孔里那两管晶莹剔透的鼻涕嘶溜一声猛得吸了回去,大声说:“妈妈,那上面写的是护舒宝。不是颍川陈氏.... ”
刘桂花抄起一包护舒宝作势要砸,粉色包装在半空划出抛物线,吓得陈小朵尖叫着躲到冰柜后。“小逼崽子懂个屁!”她的豹纹连衣裙蹭过收银台,睫毛膏晕染的眼角吊起尖锐的弧度,“再瞎咧咧把你塞回娘胎里重造!”
陈伟盯着女儿抱头鼠窜的背影,喉间泛起魔芋爽的辣意。冰柜压缩机的嗡鸣里,他听见刘桂花对孩子嚷嚷着:“记住你是颍川陈氏的后代。不许再说你爷爷挖沙子了!”
“刘桂花!”陈伟拍桌而起,单反相机在收银台震出细小的位移,“孩子懂什么?你冲她发什么火?”
刘桂花猛地转身,吊带又在肩膀上滑出一道褶皱。她涂着廉价口红的嘴唇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后槽牙:“冲她发火?你倒是说说,昨天是说自己爷爷是挖沙子的?啊?是你那个宝贝闺女!现在整个别墅区都在笑咱们家出了个傻妞!”
小卖铺的玻璃门被冷风撞开,穿貂皮大衣的贵妇捏着香奈儿手包走进来,目光在刘桂花的豹纹裙和陈小朵的 snot-nosed 脸上扫过,嘴角扯出嫌恶的弧度。陈伟慌忙堆出笑脸,却听见刘桂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贵妇选购了三瓶进口红酒,结账时故意把铂金袖口晃得哗啦响。陈伟的指尖触到她递来的黑金卡,突然想起陈德茗办公室的檀木茶香——那老头昨天拍着他肩膀说“颍川陈氏多出公卿”时,袖口露出的正是同款铂金袖扣。
“妈,我饿。”陈小朵从冰柜后探出脑袋,电热宝隔热罩上的绒毛蹭着鼻涕,在零下二十度的室内蒸出白雾。刘桂花抓起柜台上的棒棒糖砸过去,却在糖纸裂开的瞬间软了语气:“就知道吃,再吃长成猪没人要!”
陈伟转身擦拭货架,余光瞥见女儿蹲在墙角舔糖纸,冻疮开裂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细小的水痕。他突然想起美院写生课,模特说过“痛苦是最好的调色盘”,此刻却只觉得那水痕像极了自己伪造的“颍川陈氏”族谱裂痕。
“叮铃——”风铃骤响,穿军工装的男人拍着风雪走进来,胸前的GhSF徽章泛着冷光。刘桂花的豹纹裙突然绷直,堆出比面对贵妇更谄媚的笑:“长官要点什么?咱们这儿有内务部特供的压缩饼干,还有——”
“少废话。”男人背着手冷声道,“陈德茗部长的管家说是要照顾老爷的族人,让你老公去谈送货的事情。愿不愿去,给个痛快话。”
陈伟的单反相机突然在掌心发烫。他看见刘桂花的指甲掐进掌心,却在抬头时换上惊喜的表情:“哎哟,这可是咱们平头老百姓的福气!”她转身推搡陈伟,豹纹裙摆扫过陈小朵的发顶,“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服?别给颍川陈氏丢人!”
雪水在小卖铺外汇成更深的泥泞。陈伟跟着男人走向军用吉普时,听见刘桂花在身后骂陈小朵:“再偷吃糖就把你卖给收废品的!”小女孩的哭声混着风里,像极了他镜头下那条挣扎的鲶鱼。
吉普碾过积水的瞬间,陈伟看见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头发油腻,衣领沾着魔芋爽碎屑,却穿着刘桂花硬塞进包里的、声称“颍川陈氏子弟该穿”的假阿玛尼衬衫。他摸向口袋里的庐州大酒店房卡,突然想起房卡以及昨晚和某个女粉丝颠鸾倒凤的情景,突然他觉得那个女粉丝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