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
孽海茫茫，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她姜明华两世加起来也不会是佛，她也做不了佛！
姜明华努力抬起头，看着挡着千万道金光的和尚，“我回头？那里有岸？我背后是万丈深渊，我若是回头，如同上一世，就是死路一条！”
她忍着痛笑了起来，脸皮狰狞。“往前是死，退后也是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要我死？”
和尚低头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活一世，很多事早有定数，几岁何时如何死，谁也逃不了，命已天定！”
和尚声音冰凉，丝毫没有出家人的悲悯和仁慈，“你只是侥幸遇到一份奇缘，窥破了天机，即使这样，你也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修身养性，争取来世做人！”
姜明华强撑着身子，尽量挪到和尚的影子里，这样身上才不会那么疼痛。“我被利箭穿心，被刀划破脸面，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死过一次，我现在活过来了，不就是修的来世吗？修的重新做人吗？”
和尚挺立在田地间，遮天蔽日，仿佛万物都笼罩在他的身影中。
他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知道你是谁？这就不是来世，奈何桥下谁也躲不了孟婆的汤，”
他看向姜明华，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人的一世就只有一世的记忆，是现世，你记得从前，就不是现世的人，而是死去又逃出来的鬼！”
姜明华躲在阴影里面，身体的灼烧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她使劲站了起来，“那怎么办？大师？我也如何？”
姜明华听到和尚说的每句话都觉得好笑，她也冷笑，“是，我知道我是谁？那又如何？难道让我忘了我是谁？”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的命本不该在这世间存在！”和尚低头看她。
姜明华忍住疼痛大笑，“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让我躺着等死，如同上一世，总之一句话，就是我死，对吗？”
对着和尚的眼睛，姜明华反问，“大师，若是我不想死那？”
和尚也大笑，“姜明华，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违逆天道，本就是死路一条！”
和尚说完这句话，身体随着声音一起消失，日光如同金色利箭穿透她的身体，炙烤撕裂再一次袭来。
她伸出双手想遮挡住阳光，手指上的肉碎裂，一块块跌落在地，手掌手背冒出青烟，皮肉也开始燃烧。
她疼痛难忍，每一寸骨头开始碎裂，她无法站立，还没有来得及抬脚往前，身上的骨头咯吱咯吱断裂，她趴在地上，背上像是燃烧。
她听见自己脸上的皮肤被烧的滋滋冒油，眼睛疼的睁不开，可她好像又能看到一切。
姜明华心里闪出一个念头，一定是眼皮烧完了，所以她才能闭着眼睛也能看到一切吧！
这样啊，她的眼珠是不是也会被烧成油脂。
等到她觉得自己被烧成一堆枯骨的时候，和尚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明华，天道在轮回，违反必有灾，你一人不死，必会死更多的人！”
姜明华从醒来，救活了许多人，也杀了不少人，救活的是上一世含冤而死的忠义之士，杀死的却是卖国求荣或者罪恶多端的人。
她努力睁大眼睛，哪怕眼皮被炙烤烧烂，眉毛睫毛烧化成灰，她依然看向耀眼刺目的太阳。
对着烈日，她颤抖着质问，“什么是天道，为什么我就该死，为什么死的人必须是我？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如果活下来的人，诸如姜侯爷，梁大都督等忠义之人，我，姜明华，毫无怨言！”
“可是，我不明白，完颜兀术，完颜坞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屠人屠城，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他们为什么不死？一个成了金国的皇帝，一个掌控了大周，天道不该是惩恶扬善吗？”
“他们才是害人无数？灭他国，毁其天地，杀百姓，不分男女老少，这累累白骨，饿殍满地，他们为什么不去死？”
“天道不去惩罚他们，反而追着我一个人来杀？我一个人杀人放火，能抵得过完颜兀术完颜坞两兄弟的千军万马？”
田地间没有和尚的影子，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姜明华，天命亦不可违？”
“人各有命，都是注定的，有的人，生来富裕，有的人生来穷苦！有的人倾国倾城，有的人丑陋平庸，其实这都是天命！”
“天道无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尔等只有尊天命，方可顺遂！”
“天地无分善恶，皆是应运而生，是生？是死？皆有定数，哪有什么为什么！”
应运而生，就是老天点兵点将，点到谁生谁就生，点到谁死，谁就是死路一条，根本没有天理可言。
可笑至极！
姜明华哈哈大笑，灼烧的双眼留下一行血泪，她抬起双手，血泪滴在燃烧成白骨的手指上，生疼，像是烧烂的伤口上大把大把的撒盐。
姜明华笑的越大声，抽筋拔骨的感觉越痛苦，
仿佛有一双大手，残忍利索手起刀落，想把她的皮肉骨头和灵魂拆开。
她慢慢的向天空游离，小腿处的肌肉还在分离，她低头，居然看见了自己。
像一块被火烧烂的腐肉，皮开肉绽，层层剥落，毛发被烧光，衣服也化为灰烬。
她像死去多年的尸体，被阳光晒化，又开始重新腐烂。
人不人，鬼不鬼，像块烂肉，又像啃咬过动物的尸体。
姜明华的意识开始涣散，如同上一世的她，死后如同孤魂野鬼飘荡在人世间。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不停的，不停的在向上飞去，眼睛涌出的血泪越来越多，滴在大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
大周肥沃的土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血花，不停的蔓延，像是要把大地浸透。
和尚看着地上的血泪和骨肉灵魂分离的姜明华，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冰冷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若愿意忘记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