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得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梨核上整齐的牙印,突然压低声音:\"父王是怕...兔死狗烹?\"
\"砰!\"刘杨终于找到个不值钱的陶盏摔在地上,\"你爹我手握十万大军,在刘秀眼里就是块肥肉!现在用得着自然千好万好,等将来...\"他拇指在脖颈一划,舌头还配合地吐出半截。
刘得突然\"噗嗤\"笑出声:\"父王,您这表情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混账!\"刘杨作势要打,手扬到半空却变成挠头,\"等等...你刚才说啥?猫?\"
\"对啊!\"刘得蹦起来,兴奋地比划着,\"咱家'雪狮子'前日不是刚生了一窝崽?送给刘秀养着,他要是敢负我们,全城都知道他连猫都养不好!\"
刘杨的胡子气得翘起来:\"你当这是过家家?!\"说着突然眼睛一亮,\"等等...猫...联姻?!\"
父子俩同时扭头看向墙上挂的家谱图。刘得突然拍案而起:\"郭表妹!\"
\"不行!\"刘杨头摇得像拨浪鼓,\"圣通那丫头性子烈得像匹野马...\"
\"所以才合适啊!\"刘得眼睛放光,\"您想,要是送个温顺的,刘秀收就收了。但要是娶了圣通表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敢负我们,先被表妹剁了!\"
刘杨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半晌突然\"嘿嘿\"笑起来:\"妙啊!那丫头六岁就敢拿弹弓打郡守,去年还把求亲的公孙家小子踹进荷花池...\"
\"父王英明!\"刘得顺手把梨皮往窗外一甩,正好糊在偷听的管家脸上,\"明日我就带表妹去'偶遇'刘秀。\"
刘杨突然拽住儿子衣领:\"等等,怎么个偶遇法?\"
刘得眨眨眼:\"听说刘秀每日卯时在城东练剑...\"
\"蠢!\"刘杨一个爆栗敲在儿子头上,\"要让圣通'救'他!\"说着凑到儿子耳边嘀咕起来。
窗外,被梨皮糊脸的管家听得目瞪口呆。他蹑手蹑脚退开时,不小心踩断了根树枝。
\"谁?!\"刘杨厉喝。
管家急中生智:\"喵~\"
刘得大笑:\"看吧父王,连猫都赞成这计策!\"
烛光中,父子俩击掌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活像两只偷到油的小老鼠。而此时的刘秀,正在驿馆里给手上的冻伤换药,突然连打三个喷嚏。
\"奇怪,\"他揉揉鼻子,\"莫非有人在算计我?\"
次日清晨,刘秀正在城东小树林练剑,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救命啊!马惊了!\"
刘秀抬头一看,只见一匹枣红马正撒蹄狂奔,马背上坐着个红衣少女,长发飞扬,手里还攥着半截断掉的缰绳,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老槐树。
\"不好!\"刘秀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拽住马辔,硬生生将惊马勒住。
\"姑娘没事吧?\"刘秀抬头问道。
四目相对,郭圣通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眉目如画,眼神温润却又透着坚毅,手掌因用力而青筋微凸,却稳稳地控制住了发狂的马匹。她早听说刘秀仁德勇武,却没想到本人竟如此俊朗。
\"没、没事......\"郭圣通脸颊微红,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三分。
躲在树后的刘得见状,差点笑出声——表妹这\"娇羞\"的模样,他还是头一回见。
刘秀扶着郭圣通下马,正要告辞,刘得适时地从树后\"偶遇\"出来。
\"哎呀!这不是刘将军吗?\"刘得故作惊讶,\"这位是我表妹郭圣通,今日多亏将军相救!\"
刘秀微微一笑:\"举手之劳。\"
刘得眼珠一转:\"表妹,这位就是名震河北的刘秀刘将军,昆阳之战的大英雄!\"
郭圣通眼睛一亮,盈盈一礼:\"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秀礼貌回礼,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偶遇\"未免太巧了些。
回驿馆的路上,冯异低声道:\"主公,刘得此举,怕是别有深意。\"
刘秀苦笑:\"我猜到了。\"
王霸挠头:\"啥深意?\"
冯异叹气:\"联姻。\"
刘秀沉默不语。他早已娶了阴丽华,夫妻情深,如今要他另娶他人,他如何愿意?可若不答应,刘杨的十万大军就不会支持他,那他在河北的处境将极为凶险。
夜雨敲窗,刘秀独坐驿馆窗前,手中茶盏早已凉透。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就像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主公,该换药了。\"冯异捧着药膏进来,看见刘秀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的红绳——那是阴丽华亲手编的同心结,已经被岁月磨得起了毛边。
刘秀恍然回神,指尖却仍缠着红绳不放:\"子渊,你说丽华现在在做什么?\"
冯异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轻揭开刘秀手上的纱布,冻疮溃烂的伤口在烛光下触目惊心。药膏碰到伤口时,刘秀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煎熬。
\"南阳这个时节,该收早稻了。\"冯异故意说得轻快,\"夫人定是带着庄户在田间忙碌。\"
刘秀眼前浮现出阴丽华挽着裤腿站在稻田里的模样,阳光给她汗湿的鬓角镀上金边。他突然攥紧拳头,伤口崩裂渗出血丝:\"我答应过她...\"
话音戛然而止。窗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谈笑:\"听说没?郭小姐把说亲的公孙家公子踹进荷花池那回...\"
刘秀猛地站起,案几被撞得摇晃,茶盏\"咣当\"翻倒。深褐色的茶水在竹简上洇开,像极了那年他出征前,阴丽华眼中强忍的泪。
\"主公?\"王霸探头进来,被屋内凝重的气氛吓得缩了缩脖子,\"那个...刘得公子又派人来问...\"
\"告诉他我宿醉未醒!\"刘秀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他向来不饮酒的。
冯异突然从药箱底层取出个锦囊:\"今早驿丞转交的,说是南阳来的商队捎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