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怔怔地看着房门,侍婢进进出出个个神色慌张,里面传来侍婢们的焦急的声音——
“侧福晋,您再用些力!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主子,再用些力!”
“快!换条褥子,这条都浸透了!”
还有维珍的痛呼,一直在叫姆妈,嗓子都哑了。
四爷抬脚往前走,苏培盛顿时就慌得厉害,不管不顾“噗通”一声拦在四爷跟前。
“主子爷,产房血腥,您不能进去啊!”
是啊,不能进啊。
产房那种污秽之地主子爷怎么能进?
而且……
“主子爷,您还是回前院儿吧!您可不能出事儿啊!”苏培盛哀求着,一边不住叩着头,“许太医马上就到了,侧福晋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侧福晋再金贵还能金贵得过主子爷?
就算主子爷从前种过痘,但是种痘又不是一定有效,不照样有人在种痘之后仍旧被感染痘疫的吗?
要是主子爷被染上了痘疫,那整个贝勒府都要塌了!
“阿哥跟格格们在哪儿?”
头上忽然传来四爷的声音,比起刚才的惊慌失措,这会儿四爷的声音显然要理智冷静许多。
苏培盛松了口气儿,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除了二格格在耿格格院儿里之外,其他的阿哥跟格格都在前院儿,都安全着呢。”
福晋甫一得了府上出痘疫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是下令关闭前后院之间的月牙门,自然是为了切断前后院的接触,断了传播痘疫的可能。
自然,更是为了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还有大格格,今儿都在前院儿上课呢。
除此之外,后院各个小院都要闭门隔离,不许任何人走动,钮祜禄格格的院子更是严防死守。
就是因为如此,福晋等人这时候才没有到维珍的小院儿。
出现痘疫要如何应对,就算没有经历过痘疫,但是对于一干福晋来说,却绝对是一门必修课。
所以福晋处置得十分得当。
听了苏培盛禀报,四爷像是放心了。
“看好孩子们。”
撂下这话,四爷就继续抬脚向前。
“主子爷!”
苏培盛大惊失色,忙得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去拦四爷,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眼瞧着四爷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啊!”
甫一进来,就听着寝房里头传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四爷顿时汗毛倒竖,一颗心都不跳了,两条腿都都不由有些发软。
生在天家,做了二十五年的皇阿哥,四爷什么场面没见过?
上过战场也去过刑场,当着文武百官做过监斩官,在西北治理旱灾,面对过死了几十人的灾民械斗,被落石砸的胳膊骨裂……
四爷怕过什么?
此时此刻,他分明就是怕得要命,脚软得几乎都走不动道儿了。
这跟从前每次等在产房外头的感受分明不一样。
浓重的血腥味儿打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牢牢缠裹,无处躲藏,每一口吸进肺腑混合着血腥气味的空气,似乎都在消耗维珍的生命……
“出来了!出来了!”
“是位小阿哥!”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紧接着是接生侍婢们惊喜的声音。
心又能跳了,脚下也总算又有了力气,四爷大步走进寝房,一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要给四爷请安,四爷一摆手,免了众人行礼。
从甘草手里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手,然后四爷行至床前,坐在维珍身边。
这个女人为他生了四个孩子,这却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时候这样近距离陪在她身边。
他知道此时的维珍一定很虚弱很狼狈,可是待亲眼瞧见维珍的样子,四爷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他的珍珍,最心爱的人,这个时候躺在血污之中,除了下唇被咬破往外渗着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浑身湿透,若不是那双手还在一直抖个不停,就像是……
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