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皓文眼看姐姐铁了心，着实吃了一惊。她的眼神很坚定，嘴角抿成往上翘起的弧线，像要去完成一桩很要紧的仪式。
“阿文，把灯调亮，我要补妆。”吴琦薇忽地打开了大包小包的化妆刷。
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白嫩的肌肤即使素颜，也相当耐看。何况脸上的妆容一丝不乱。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精益求精。
见沈峻，他不反对。但为了一次连约会都算不上的见面，纠结原本就近乎完美的相貌，就有些自找苦吃了。多睡个把小时不好吗？
“姐，你已经非常好看了。比沈警官身边的小跟班美了百倍。要自信啊！”吴晧文一想到孟倩和他吵架的场景，忍不住撇嘴。
“人家比我幸福多了。朝夕都看得到。”吴琦薇握住唇线笔，一点点地勾着唇峰。浅色口红点完，又拿深色口红晕染。
精雕细琢，忽地让吴皓文感到了不安：同一个城市，见个面不至于千年等一回。难道是另有隐情，没法明说？
“薇薇安，你回来了？”接到电话，沈峻禁不住手指抖了一下。
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也陡然严肃：
吴琦薇刚回来，就急着夜里十点约他到五星级酒店，到底是整哪一出？
“师父，安全起见，我也悄悄跟着去，嘿嘿。”孟倩摩拳擦掌了。以前无数次骂对方是狐狸精。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空肚子大花瓶。
自从玫瑰园出了一系列的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低估了女老板的战斗力。
哪里是好对付的花瓶，分明是心狠手辣的白骨夫人，绞尽脑汁要吃长生不老肉的！有她这尊斗战胜佛在，岂能容忍算计唐三藏？
“案卷整完了没？”沈峻温和地瞥了孟倩一眼，背着手，微微低了头。
这姿态，像极了民国私塾里的先生检查功课。虽然手边并没有配备骇人的戒尺，小警花也隐隐约约觉得手心发痒了。
唉，师父可不是白喊的。沈峻虽然只大她不到三岁，较真查业务，比老彭还要严格三分。完不成，批评少不了，再送一份额外的“作业”。
“我、我说着玩的......还点了加班夜宵呢。”孟倩胳膊下夹着材料，落荒而逃。跑到了档案室门口，忍不住回头，沈峻已经骑上摩托潇洒出发了。
“哼，好事都轮不到我。”趴在电脑前，无心干活。肚子里的气无处撒，只得把另一个人从被窝里喊起来吐槽。
柳小妙回快捷酒店，累到衣服也不换就躺床上了。突然被来电吵醒，困意浓浓中惊坐起。
“你师父去的哪家酒店？”
“没听清楚，声音太小，说得又太快。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找？”孟倩坏坏地笑。
“睡觉为大。困死了。”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问问她弟弟就行。注意讲话语气礼貌一些。”
“知道了！”孟倩兴奋起来，立刻“骚扰”下一位。吴皓文几乎是秒接。
“孟警官，好巧啊……正要找你。姐姐约沈警官出来。电梯需要刷房卡，我进不去，在酒店大厅里很难熬。”
“快发截图，”小警花满头黑线，“我到了自然有办法帮你上楼——”
房间门关好。窗台摆着翠色欲滴的文竹。
浅紫色的真皮沙发上，并排坐着一男一女。
“我没想到你能按时赴约，一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吴琦薇眼底含着晶莹的泪珠。声音动听，宛如琵琶弦上流动的旋律。
只是转眼间她就哽咽起来。脸埋在胸前，哭得隐忍而痛楚。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还有你放心不下的弟弟。”沈峻递来纸巾盒，果断地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手。
“我有罪，不值得你如此信任。”吴琦薇叹气，柳叶眉下的美眸，浸染在无边愁云里。
“沈警官，两年前趟了浑水，主要还是缺钱。”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沈峻。他一脸平和，认真地倾听。心里像得了鼓励似的，踏实下来。
“我学音乐，弟弟学美术。在哪里都是烧钱的艺术专业。来北京上大学不久，爸爸的公司负债累累，宣告破产。一下子就捉襟见肘。学费和生活费就压在我们自己身上。”
“弟弟比我小三岁，正是求学的黄金时期。该努力挣钱的是我。”
吴琦薇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却一句比一句沉重：
她坦白了自己在酒吧诱惑过客人。然后任由老板娘拿起大刀宰割他们、接受作为回报的提成……
“薇薇安，你做好接受法律后果的心理准备了？”
“对。但我还想戴罪立功。”吴琦薇贴近他耳边，低声讲了李安娜和她定的所谓“合作协议”。
“我检举一个嫌疑人，是不是可以减轻处罚？”末了，她擦去泪水。含笑挺直了腰杆。
“主动自首，是可以减轻，甚至免除处罚的。”沈峻肯定地点了点头。叮嘱她一再小心。
门外，气喘吁吁赶来的孟倩，拉着吴皓文一起趴下听动静。
“听到什么了没？”
他的鼻子给过道的香水味熏得很痒，没忍住，眼睛一眯，要打喷嚏。
一只手飞快过来捂住，不顾少年挣扎，滚到了一旁。
“嘘！被发现就完蛋！”小警花挤眉弄眼，告诫他要小心谨慎。
吴皓文瞅着门徐徐开启，急得要起来逃走。不料孟倩背对着房间，不但看不见门动，还下大力把他的脑袋按得更紧了。
“唔——”少年瞅见门开了一半，拼命从她手里挣脱。同时从身后伸出胳膊，把孟倩扛在肩头往相反方向狂奔。
“偷窥被我姐看见，羞死人。”吴皓文望着一脸通红的小警花，无可奈何地摊手解释。
“闭嘴！”孟倩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酒心巧克力，撕了包装纸直接塞嘴里。
少年的嘴小，巧克力比乒乓球还大。尤其那一层糖壳子非常硌牙。咽不下，嚼不动。含在嘴里硬是撑出了眼泪。
门开了又合上。他看到了沈峻走在前边。姐姐走在后边。不论是衣裤还是裙子，都整洁得连一丝褶子也找不到。于是悬着的心落下了。
小警花一口气追下了楼。吴皓文赶上了一趟下行电梯，反而早到。在车里等姐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