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瘴气，在幸存的散修队伍中无声地弥漫、发酵。每一道投向领队和那些宗门子弟的目光，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压抑的疯狂。
这不再是简单的怨愤，而是濒临爆发的、以血洗血的仇恨种子。
西方仙帝座下大弟子石岳，这位肩负重任的领队，此刻脸色铁青如寒铁。
他选择的临时休整点是一处相对稳固的巨大黑色岩山裂隙，布下了层层叠叠的隐匿与防御禁制。
他站在裂隙入口，目光穿透扭曲的光线望向那片刚刚吞噬了无数性命的“噬魂迷雾”方向，一股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猛地回头，视线扫过裂隙深处东倒西歪、正在抓紧时间疗伤或压抑着喘息、眼神麻木又暗藏凶光的散修们。
那无声的死寂和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让他这位金仙巅峰的强者都感到一阵心悸。
“诸位道友，”石岳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散修耳中，“遭此暗算，痛失同道，本座与诸位一样，心如刀绞！此仇此恨，必以暗域之血洗刷！
然此刻，悲痛无济于事，愤怒更易迷失心智。我等身处险地，强敌环伺，唯有同舟共济，精诚团结，方有一线生机！
本座在此立誓，必穷尽所能，带诸位寻得生路，为死难者雪恨！望诸位暂敛悲痛，稳住心神，恢复法力，我等……来日方长！”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帝门徒，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领头人。
北方仙帝和东方仙帝的领队，亦在各自队伍中做着类似努力，或温言安抚，或剖析利害，极力维系着那根紧绷欲断的弦。
然而，在中央仙帝与南方仙帝的队伍里，气氛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中央仙帝的领队，名为屠罡，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容凶戾，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额角斜劈至下颌，更添狰狞。
他出身中央仙帝亲卫“戮仙营”，信奉的唯有铁血与服从。
此刻，他正一脚狠狠踏在一名真仙散修的胸膛上，那散修口鼻溢血，眼神涣散，已是奄奄一息。
“动摇军心？怨天尤人？”屠罡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废物！死几个蝼蚁就哭爹喊娘？再敢聒噪一句，老子现在就送你下去陪他们！”
他环视四周噤若寒蝉的散修，眼神如同刮骨钢刀，“都给老子记住！你们这条贱命，是帝尊给的！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再让老子听到半句屁话，他就是榜样！”
他脚下猛地发力，骨骼碎裂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那真仙散修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没了声息。
南方仙帝的领队殷无咎，则显得阴柔许多，一袭墨绿长袍，面容苍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针。
他端坐在一块悬浮的黑石上，指尖把玩着一枚不断扭曲挣扎、发出无声尖啸的元神光团——那正是片刻前一个因伤痛呻吟声稍大而被其亲手擒拿的天仙散修之元神。
“痛苦？委屈？”殷无咎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笑意，“呵呵……入了这征伐大军，你们的命，你们的魂，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帝尊要的是能咬人的狗，不是会哭丧的废物。谁若觉得委屈……”他指尖微微用力，那元神光团发出一阵剧烈的、无声的波动，随即彻底湮灭，化作一缕青烟。“这便是解脱。”
高压！残酷到毫无人性的镇压！屠罡的蛮横与殷无咎的阴毒，如同两条毒蟒，死死绞缠着两支队伍中散修们的心神。
十几条鲜活的生命，仅仅因为流露出不满或痛苦，便在他们冷酷的注视下化为飞灰。
恐惧如冰冷的潮水，暂时淹没了怨毒，但也将其挤压、沉淀，酝酿成更暴烈、更决绝的东西。
每一双低垂的眼帘下，都燃烧着无声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死亡的重压和同伴不断消失的恐惧，终于碾碎了最后一丝忍耐的界限。
在中央仙帝队伍一处被庞大扭曲石笋阴影笼罩的死角里，几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聚拢。
他们身上的仙袍大多破损，沾染着暗域特有的污浊和凝固的血痂，脸上刻满了疲惫、恐惧，以及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
“屠罡那畜生…还有殷无咎那条毒蛇…”一个半边脸被腐蚀性瘴气毁容的玄仙散修，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切齿的恨意，“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是炮灰！是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今天死的是张三李四，明天就是你，就是我！”
“逃是死路一条，留下来更是生不如死！”另一个身材瘦小、眼神却异常狠戾的真仙巅峰咬牙道，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受了重创。
“横竖都是个死，老子宁可拼了这条命，咬下他们一块肉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总好过被他们像宰鸡一样随意杀掉！”
“对！拼了！”
“与其等死，不如搏一把！杀了那两个领头的杂碎！”
“宰了他们！抢了他们的仙宝丹药，这暗域茫茫，未必没有我们兄弟的活路！”
低沉的、充满血腥气的誓言在阴影中交换。没有长篇大论的谋划，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杀戮欲望和对生存的绝望渴求。
他们推举出修为最高的三人——那名毁容的金仙（名为“疤脸”）、瘦小金仙（“瘦猴”）以及一个沉默寡言但气息凝练的金仙初期散修（“铁手”）——作为临时的尖刀。
“子时三刻！屠罡和殷无咎的队伍营地靠得最近，防御交接处必有松懈！”疤脸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我们的人，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摸进去！
疤脸带一队直扑屠罡的营帐！铁手带另一队，目标殷无咎！瘦猴，你带剩下的人，负责制造混乱，放火也好，引爆那些废弃的阵基也好，动静越大越好！
记住，下手要狠！要快！得手后，立刻向西北方向的‘乱石峡’突围！生死…各安天命！”
粗糙得近乎简陋的计划，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决绝。
每一个参与密谋的散修，都重重地点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燃烧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