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让她的思绪变得异常混乱。
她低下头，紧紧地盯着罗卡的眼睛，仿佛想要透过那深邃的眼眸看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艾利克和罗卡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静默持续了整整三秒钟，这三秒钟对于艾利克来说却如同三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艾利克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罗卡在艾利克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的目光仅仅坚持了不到三秒钟就移开了，仿佛不敢与艾利克对视太久。
他的声音也略微有些颤抖：“……是的。”
听到罗卡的回答，艾利克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脑海里像是被一阵狂风吹过，原本清晰的思维变得模糊不清。
无数个和罗卡相处的画面在艾利克眼前飞速闪过，像是电影中的快进镜头一般，让她根本来不及抓住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然而，在这混乱的思绪中，艾利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她的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一片空白。
最后，艾利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无奈和失落都吐出来一样。声音中带着些许苦涩：“……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罗卡依旧保持着沉默，整个房间里只有艾利克的叹息声在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罗卡才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害怕：“……是的。”
艾利克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突然被挖去了一块，一种空虚和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放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然后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了许多次，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内心的不安。
直到把小毯子的一角揉得皱巴巴的，艾利克才像是从某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站在罗卡身后的西伦波尔身上。
西伦波尔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影被罗卡挡住了一部分，但艾利克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他的表情很冷静，深蓝的眼眸就像一潭幽深的湖水，平静得让人无法窥视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与西伦波尔对视的一瞬间，艾利克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安，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西伦波尔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艾利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说完这句话，艾利克抬起手，轻轻地抹了一把脸，似乎想要抹去刚才的那一丝失态。
然后，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把那些翻涌的，酸涩的，莫名涌现的动荡情绪压下去。
归根到底，罗卡确实是一个自由的人。
他有子爵的爵位，又对永恒大帝的救命之恩，有无限光明的可能和未来，又为什么要留在她身边，做一个寂寂无名的奴仆呢？
可以理解。
艾利克心想。
她直视着罗卡的眼睛，慢慢道：“你会有光明的未来，崇高的地位和尊贵的身份。人世的苦难不会再加诸于你身上，你的家族将会繁衍壮大，和永恒帝国一样寿命绵长。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西伦波尔的表情变化了，像一颗石子透进平静的湖面，掀起无序的涟漪。
“多谢您的慷慨，”罗卡深深低头，又急切地恳求道，“我会回来的，请您……请您务必要给我留一个位置，请求您给予我这样的恩赐。”
艾利克笑了一下，很神奇的，这一刻，她内心里已经有了不会再和罗卡相见的预感。
她的直觉总是准的，但是现在没必要说出来。
艾利克轻轻笑了笑，倒也没有一口否决：“……如果你能及时回来的话。”
“感谢您的赐予。”罗卡低声重复，显而易见的，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试探似的，贴着艾利克的裙子，慢慢地，把手放到了艾利克放在膝边的手掌上，慢慢握住。
艾利克没有动。
这种默许亲近的举动，引发了金发少年更大的放松和喜悦，他握住艾利克手，留恋地摩挲着，满眼都是不舍的深情。
“我会回来的，”罗卡低声说道，我牵过艾利克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等我获得足够的资格时，再回来，光明正大地站在您身边。”
艾利克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容似乎是在鼓励，又有那么一刻，充满了苍凉的自嘲。
只是一瞬间，艾利克轻轻“嗯”了一声，给这个真正扣动过她心弦的少年留下最后的祝福：“以后……保重。”
艾利克没有去送罗卡，她坐在二楼的房间里，连窗户都紧紧关上了，在幽暗狭小的空间里，视线透过木窗间的缝隙，窥见了一点外界的光芒。
金发少年整理好了行囊，穿上易于跋涉的鹿皮长靴和马裤，牵着一匹马，回头望着小木屋的方向。
似乎在期待什么人的出现。
艾利克没做声，也没有动，就这么默默注视着，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狭窄缝隙里的虚浮身影。
罗卡最终也没等到艾利克的出现，大约也知道这只是他不切实际的美梦幻想，只是年轻的脸庞上难免流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失望。
艾利克看着他，金发少年转过身，背着背包，翻身上马，最后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小木屋二楼的窗户，纵马离去。
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间，再也看不见了。
艾利克不自觉地俯身，很快，又坐回了椅子上。
身后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魔法师低沉的声音在沉寂的屋子里响起：“……还有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您的，我以生命起誓。”
艾利克的眼珠微微转动，没有回头：“西伦波尔，你做了什么？”
那只手掌陡然收紧，又在快要攥疼艾利克的最后关头放松，僵硬地一动不动。
静默死寂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艾利克叹了一口气。
很多事情她只是没有去留意——出于咸鱼的懒散本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迟钝到了毫无察觉的地步。
只是魔法师的誓言太过动听，他的承诺又格外地让人相信。
于是艾利克在潜意识里就忽略了魔法师那些有点儿反常的小动作。
直到积少成多，让罗卡毅然决定离开。
艾利克幽幽叹息，或许……或许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的。
不论是小公爵，还是罗卡，都是一样的。
“我……并无此意，只是没想到……”
不知过了多久，魔法师干涩的解释声在屋子里响起。
向来娴熟于语言艺术的西伦波尔，这一回却罕见地词穷了。
艾利克听得更加难受，又叹了一口气——她发觉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格外多——抬手揉了揉脸颊，制止了魔法师继续说下去：“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的，也能够理解。”
但不代表能够原谅。
真爱是独一无二，这么看来，艾利克或许还是庸俗无趣的芸芸众生之一了。
魔法师这一次是真的慌了，急切地绕到艾利克面前，单膝跪在她脚边，扶住她的膝盖：“对不起，我很抱歉……真的……”
艾利克说：“你不用道歉，西伦波尔，你没有错。”
顿了一下，艾利克又喃喃道：“错的是我。”
竟然以为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也错误地估计了西伦波尔的性格。
果然还是相处得久了，不自觉地，就会相信一切了。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