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戒德和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声线如同千年寒铁相击，“他们说天道更替，神器易主。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推波助澜，暗中支持了新立的周国王族，更是联合了中原其他几个见风使舵的宗门，布下天罗地网，将那八个誓死不降的部族，彻底、干净地赶出了周国沃土！”
“什么？！”陆觉如遭雷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一直以为，似衡门这般传承久远、实力强大的宗门，就算不以救世济人为己任，至少也该是秉持公道、维护某种秩序的存在。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这场血腥驱逐的帮凶，是那八族血泪史背后的推手之一！他即将拜入的师门，竟有如此不堪的过往！
“那……那八族被赶走后，他们原本世代居住的领地呢？”陆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
“领地？”戒德和尚嗤笑一声，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自然是被那些高喊着‘顺天应人’的周国新贵、以及那些‘协助清扫’的宗门世家，如饿狼分食般，瓜分殆尽了！他们打着维护天道、匡扶正统的旗号，却干着与拦路剪径的强盗一般无二的勾当！”
陆觉喉头滚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紧紧握着幽渡杖，杖身传来的冰冷也无法让他混乱的思绪平静分毫。他终于有些明白，这世间所谓的正邪，所谓的道义，或许并非黑白分明，更多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争夺与立场选择。
他沉默了片刻，脑中闪过一些家族的片段记忆，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总有一些不愿参与纷争，保持中立的家族吧？他们……他们又去了哪里？”
陆觉想起了自己出生的陆家，还有在周国与戎国之间地带颇有声望的霸州唐家，族中老者曾隐晦提及，他们的祖先并非一开始就在那片土地扎根，似乎也是从遥远的中原迁徙而来。
戒德和尚闻言，神色稍缓，抬手指向壁画一角。那里，一群人影背着简陋的行囊，扶老携幼，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背景是连绵的战火与残破的家园。“确有一些家族，看透了这场权力的游戏，不愿同流合污，也不愿成为新朝的鹰犬，便选择了举族南迁，远离中原的是非之地。”
他语气沉凝地说道：“其中，以如今在陆心谷立足的陆家，和占据霸州的唐家势力最为庞大。他们当年带领着不愿参与周国内乱的大小家族，一路向南，历经千辛万苦，才在如今的地界安顿下来。这批南迁的家族，大大小小共有十个，加上后来在戎国站稳脚跟的八个部族，当年合称为‘南天十八部’。陆施主，你便是出身南方吧。”
“南天十八部……”陆觉点点头，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号，心中豁然开朗，原来陆家的先祖，竟也有着这样一段颠沛流离的历史。
他定了定神，目光重新投向壁画上戎国八族内战的惨烈景象，一个新的疑问浮上心头：“那……八族被驱赶到这贫瘠的戎国之地，为了争夺稀缺的资源而自相残杀。后来，天族又是如何介入，平息了这场持续七年的内乱，并最终在这里建立了戎国呢？”
陆觉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陆觉目视壁画，那八族征伐的血腥与天族降临的神秘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疑窦丛生，沉声问道：“那八族内战不休，天族又是如何介入，平息这场战乱，并最终建立戎国的？”
戒德和尚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洞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陆施主，你问到关键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八族内乱，血流漂杵，足足打了七年！七年啊，早已是油尽灯枯，民不聊生。而天族，以及他们那艘无双的‘天罡’楼船，便是伴随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星落’事件，在这个微妙的时刻，降临戎荒！”
戒德和尚特意加重了“星落”二字，眼中精光一闪：“说来也巧，前段时间周国境内，朔风城外发生的那一次‘星落’天象，引得各方震动，老衲观之，与壁画上所描绘的天族降临时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星落？！”
陆觉脑中“轰”的一声，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他瞬间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当初在朔风城外，那颗拖着长长焰尾、撕裂夜空的“流星”，为何会引得地族不惜代价也要争夺，为何连燕云宗那样的庞然大物也暗中觊觎！原来，那不仅仅是什么天降异宝，而是足以改变一族、甚至一国命运的契机！是改天换地的力量！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急切地投向另一侧洞壁。果然，在那片区域，斑驳的石壁上用古朴的线条勾勒着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夜空中群星黯淡，唯有一颗巨大的“星辰”拖曳着璀璨的光尾，如同神罚般坠向大地，下方是渺小的人影，仰望天空，充满了敬畏与恐惧。这画面，与他在朔风城外亲眼所见的“星落”之夜，竟是如此的相似，几乎别无二致！
戒德和尚看着陆觉震惊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继续说道：“天族正是凭借那艘从‘星落’中现世的‘天罡’楼船，以及远超当时戎荒各族的强大武力，才得以雷霆之势，迅速镇压了已成强弩之末的剩余七族。他们声称是奉天命而来，结束这无休止的战乱，并许诺会平均分配土地与资源给所有部族，共享太平。最终，在这样的背景下，戎国得以建立。”
陆觉的目光重新落回那艘“天罡”楼船的壁画上。虽然壁画上它已是断壁残垣，化作废墟，但依稀可见其曾经的恢弘与强大。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玄英和她那艘同样可以遨游天际，但如今破损不堪，急需修复材料的行天船。如果这“天罡”楼船尚在，或许玄英便不必那般辛苦奔波……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正一步步踏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场横跨百年的阴谋之中。若天族当年真有如此神威，为何如今的戎国却是暗流汹涌，各族势力蠢蠢欲动，似乎天族并不能完全压制住其他部族？那曾经强大的“天罡”楼船又为何会损毁？
“大师，”陆觉眉头微蹙，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我感觉事情……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盯着戒德和尚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戒德和尚沉默了片刻，洞内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他缓缓叹了口气，道：“陆施主果然心思敏锐。老衲所知也有限，只知道，后来戎国的土地与资源，并未如当初承诺的那般平均分配。天族联合了另外两个最先归附、实力也相对保存完好的部族，自诩为上三族，占据了戎国境内灵气最为充沛、土地最为肥沃的区域。”
“那其他部族呢？下五族为何没有反抗？”陆觉追问道，这显然与天族最初的许诺背道而驰。
“为何没有反抗……”戒德和尚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丝困惑，“这便是最大的谜团之一。或许，是天族当时的武力震慑太过强大，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的制约。具体缘由，恐怕只有现在还活着的当时的天族高层，尤其是那位神秘的天族圣女才知晓了。当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或许，还有一人，也知道这其中的部分真相。”
“是谁？”陆觉心头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