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语中的酸楚，即便是陆觉这个外人听来，也觉心头微沉。他只得硬着头皮，顺着这位狐族族长的话茬，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月凝姑娘年岁几何？”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旁边的花丛后响起：“阿姐马上就四十啦，嘿嘿！”
“唰！”
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林间灵鹿般窜了出来，正是去而复返的顾小小。她不知何时已潜回附近，此刻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看着陆觉。
“噗——咳！”陆觉闻言，正欲再饮一口茶水压惊，结果这一惊非同小可，刚入口的茶水险些没控制住，呛得他一阵咳嗽，手中那精致的紫砂茶杯猛地一颤，茶水漾出几滴，险些洒在衣襟之上。
四十？！
陆觉心头巨震，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方才他见那顾月凝，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身姿绰约，行走间自有股清冷脱俗的气质。即便说她三十岁，陆觉都觉得有些夸张，毕竟顾月凝那光洁的眼角，连一丝寻常三十岁女子都可能出现的细微鱼尾纹都寻觅不到！这顾小小，莫不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星言，想从对方脸上寻找到一丝否认。然而，顾星言脸上的愁容却愈发深重，那份无奈与焦虑不似作伪，反倒像被顾小小这直白的话语戳中了痛处。
陆觉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干咳一声，试图宽慰道：“顾族长不必过于忧心。以月凝姑娘的绝代风华与超凡脱俗的条件，将来必定能够觅得一位情投意合、实力相当的如意郎君。”
“但愿如此吧……”顾星言幽幽叹了口气，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陆觉身上，那眼神深邃，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探究之意，仿佛要将陆觉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说起来，老夫观陆公子年纪轻轻，气度不凡，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实乃人中龙凤。不知……陆公子可曾婚配？”
“咯噔！”
陆觉心中猛地一跳，暗道一声：“不好！”这老狐狸，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女儿的婚事，话题一转，竟是直接问到了自己头上！这架势，莫非是真看上自己，想要招自己当那青丘的女婿？
一股荒谬之感油然而生。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虎族太上长老赤谢那张热情过度的老脸，当初也是这般，话里话外透着要将虎族女子许配给他的意思。这年头，有实力的年轻人，都这么抢手么？
顾星言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觉，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陆觉知道，在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狐狸面前，任何虚言矫饰都可能被轻易看穿。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顾星言的目光，坦然答道：“顾族长说笑了。在下年纪尚轻，一心扑在修炼与追寻某些真相之上，暂时还未曾考虑过婚配之事。”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若说完全没有，倒也不尽然。在下年幼之时，父母尚在，曾为我订下过一门娃娃亲。只是后来……家中遭遇巨变，那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算是取消了，但我终究还是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他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事实平静地陈述出来，也希望借此打消对方的念头。他倒要看看，这青丘族长，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说到这里，陆觉眼中一丝几不可察的落寞飞快闪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几乎快要被岁月尘封的名字，一个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模糊身影。
“无妨，无妨。”顾星言却像是完全没把那所谓的“娃娃亲”放在心上，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笑意，“小时候的事情，大多由不得自己做主。倒是老夫有个问题，想请教陆公子。”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灼灼地看向陆觉：“陆公子不妨猜猜，老夫今年，岁数几何？”
“这……”陆觉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打量着顾星言。对方的面容俊朗非凡，肌肤光洁，眉宇间虽有岁月沉淀的睿智，却无半分老态，那双眼睛更是神采奕奕。他略一沉吟，试探着问道：“顾族长风华正茂，莫非是……三十？”
话一出口，陆觉自己便觉得有些不妥。顾星言膝下四女，最小的顾小小看着也有十五六岁，长女顾月凝更是……他若只有三十，那岂不是还没出生便有了孩子？
“哈哈哈……”顾星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响亮的笑声，笑声穿透竹林，带着说不出的爽朗与得意，“陆公子真是太抬举老夫了！三十？老夫若真只有三十，怕是连月凝那丫头都生不出来！”他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一字一句道：“老夫今年，不多不少，已经六十有二了！”
“什么？！”
陆觉“霍”地一下站起身，手中的紫砂茶杯“咣当”一声巨震，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溅了他一手，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顾星言，满脸的难以置信。
六十有二？！
这怎么可能？！
眼前这顾星言，分明就是一个气度雍容、风采绝伦的青年男子，说他二十七八都有人信，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陆公子不必如此惊讶。”顾星言似乎对陆觉的反应极为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青丘狐族，天生便擅养气驻颜之术。一旦成年，容貌便会定格在巅峰时期，直至寿元耗尽，或是体内灵气溃散，才会显露老态。是以，”他话锋一转，那双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女儿，“陆公子尽管放心，老夫这女儿月凝，就算再等上十年八年，也依旧是如今这副花容月貌，绝不会变成陆公子担心的那种黄脸婆，哈哈哈……”
陆觉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狐族还有这等秘术！难怪那顾月凝年近四十，依旧貌美如花，不见丝毫岁月痕迹。只是，明白归明白，他心中却是更加哭笑不得。这老狐狸，还真是句句不离他女儿的婚事，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自己脸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试图将这越跑越偏的话题拉回来，然而——
“而且，”顾星言根本不给陆觉任何开口的机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豪，“我狐族女子，与人族不同。她们一生可生育九子，且不问生育年龄。便是七八十岁高龄，只要愿意，也依旧能够诞下麟儿，为夫家开枝散叶。陆公子若是担心将来子嗣问题，那更是大可不必，哈哈哈……”
顾星言的笑声在幽谷中回荡，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意味，听在陆觉耳中，却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老狐狸，不仅把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带售后服务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