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千域商会的行宫之中。
顾无月有些拘谨，全然没有对外的霸道之色，她看向面前的姜明道，略有纠结：“多谢你今日帮我出手。”
“无月怎么变得如此生疏了。”
姜明道神色自若，挂着浅淡笑容，看向女子。
顾无月风华绝代，帝威渐重。但那只是对外而言，那张不言不语便是倾国倾城的脸蛋，现在却全然没有在外面时的趾高气扬，多了几分瑟缩紧张。
她五官惊艳，肤白如瓷，美轮美奂，此刻脸蛋微微低垂，甚至都不敢直视姜明道。
“上一次无月不是很勇敢的吗。”
顾无月知晓他口中所说的上一次，是自己神墟献吻之事，眸子中闪过一丝赧然，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两人可是“未婚夫妻”。
上一世，即便未曾有结果，但夫妻的名分实实在在的。
“那小天圣，到底是如何得罪了无月。”
“他……”顾无月迟疑，自己不能透露上一世的事情，只好转而找了个借口，“他手中有一件古宝，我颇为想要。”
“就是这原因？”姜明道态度和煦，“什么重宝，让无月如此看重，我倒是也有些好奇了。”
顾无月抿着红唇，并未直言。
自己重生之事，她可不敢透露半点蛛丝马迹。
虽然从目前看来，姜明道同前一世的差距极大，似乎性情温和了许多，但顾无月上一世实在是伤得太深了，仍然不敢完全信任。
比如此刻，看着姜明道坐在此地，她内心中也半是欢喜，半是警惕。
“外面的诸多传闻，你听说了吗？”顾无月顿了一下，转而开口道。
“我为魔修那个？”姜明道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人乱传，你也不必当真。”顾无月斟酌开口，柔声劝慰。
“乱传？”
姜明道目光看来，神色疑惑：“旁人不知道耶就算了，无月你不应该很是清楚吗。”
“我的确就是魔修。”
随着姜明道的声音落下，大殿中瞬间化为一片死寂。
顾无月嘴边的话语本来要说出的劝慰话语，瞬间停住，红唇微张，神色呆呆。
一时之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承认了自己魔修的身份？
顾无月惊惧之后，体内的神明骨血下意识流转，眸子中浮现出些许惊慌。
魔修之事，对于姜明道而言，可是重中之重！
前一世，任何知道此事的人，都没有逃过他的毒手，甚至姜族中有几个序列最早投到姜明道那边，可在意外得知此事后，哪怕他们下了心魔誓言保守秘密，也被姜明道借机铲除。
更何况现在。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一枚玉符，打算稍有不对劲，便催动此物，逃离这里。
一道无奈声音响起。
“到了此时，无月又隐瞒什么。”姜明道摇了摇头，神色惆怅，“你明明早已经知晓此事，当日你第一见到我之时，不就知晓我是魔修了吗。”
“我……”顾无月神色惊慌。
在神墟仙朝中，姜明道就发现了？
可他为何一直不曾出手。
她面色变化，有些难以理解。
姜明道随手泡茶，不以为意：“看来，我的确是同无月极为有缘分，也应该某些地方伤过无月，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你每次见到我都如此战战兢兢。”
“难道，无月也做了同我一样的梦境？还是说，我们之间，真有前世孽缘？”
听到“前世”二字，顾无月有些坐立难安，心生警惕：“哪有什么前世之说……”
“也是。”姜明道点了点头，“前世今生，本来都是无稽之谈，那梦境只是巧合吧。在那梦中的无月，同我倒是极为亲密，只是那时我无法控制自身，做了些错事。不过，终归也只是一场梦，也难以弥补了。”
他似乎有些惆怅，说完此话，便沉默下去。
顾无月听得芳心颤动，睫毛眨了眨，低垂眼眸。
一股酸涩涌入鼻腔。
她从未想过姜明道还有如此表现……
她抿着红唇，但还是未曾暴露自身，只是声音柔和了许多：“错事人人都会做过，姜少主也无须沉浸在过往中，还要往前看才是。”
姜明道眸子看来：“那现在，无月知晓了我魔修的身份，会如何做呢。”
顾无月怔住，无言以对。
对方眸光清澈，锁定在自己身上，摆明了就是看她的态度。
她想过一切，就是没有想到姜明道会跟自己摊牌。
之前，顾无月见到那彩云古帕之时，心潮澎湃，极为感动。
可冷静下来之后，也曾经想过，会不会姜明道的阴谋，他发觉了自己重生的蛛丝马迹，借此做局，让自己再次沉浸下去。
但现在，姜明道已经完全出乎她的所有意料。
跟上辈子相比……姜明道变得太多了。
他或许依旧霸道嗜杀，按照诸多资料可发现，姜明道依旧如同前世那般心狠手辣，冷漠无情。
但这一世，唯一变的，就是他对身边之人不同了。
顾无月脑袋乱糟糟的。
自己前世，追求的不也正是这一点吗。
她不在乎姜明道的身份，也不在乎姜明道的手段，只是希望他多看自己一眼。
“我、我也不会如何……只要……”顾无月声音渐低，最后几个字“不要对我出手便可”没有说出。
姜明道明白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对无月出手，我若要对你出手，何至于等到现在。”
顾无月抿着红唇。
说的也是。
若姜明道真的要杀自己，她早就是死人一个了。
她眸光复杂，看向姜明道，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容，此刻，总算不再是前世里的那般冰冷森然了。
耳旁传来气运收割的声音，面前顾无月情绪激荡，几乎压抑不住。
之前，她明明还存着几分警惕，现在却是收敛了许多。
“这次事情怎么办，你为魔修的消息传出，行事必然有很多人盯着你，可需要我帮忙？”顾无月声音响起，有些担忧，“未曾想，无量佛海的舍利古佛都出现了。此人可是帝道尽头的古帝，实力超然，一旦他进入到魔渊之内，只怕能够很快肃清魔渊。”
“无月还是关心我的。”姜明道轻笑，“无妨，让他们来就好了。”
“你……”顾无月一怔。
姜明道如此自信？
那他到底是何等的实力了。
突的，她发呆之际，眼前身影突然靠近。
姜明道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入指温润。
顾无月身体有点发僵。
这等亲昵的动作，以往他们两人也是从未有过的。
随后姜明道扯着她的脸颊左右一扯，浅笑：“无月也要多笑一下才好，长得这么好看，若无笑颜，岂不是太过浪费。”
顾无月惊愕过后，眸光有些忽闪。
他又在夸自己……
顾无月脸蛋还是如寒霜皎月，没有半点表情，但眸子似乎要融化了。
“我、我笑得不好看。”
“你没笑过，怎么知道。”
“我……”顾无月支支吾吾，打算绕过这话题，结果前面姜明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期待，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顾无月很是纠结，手指攥了攥衣角，才下定决心。
上一世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的如此交流，这一世，难得有了一点不一样，自己怎能退缩。
想到这里，顾无月面颊生涩，挤出了一抹笑容。
她脸蛋无瑕，瓷白如玉，任何表情都极为贴合。
但许是太过紧张，面前笑时有些生硬，细长的眉毛跳动着，嘴角勾起，却并不贴合，反而变成了假笑一般。
姜明道看着哈哈大笑。
顾无月瞬间板着脸，面有烟霞，清冷好看的眸子瞪着他。
自己都说了笑得不好看了。
姜明道看着她生气而不敢怒的表情，更觉开心，伸手扯了扯她的嘴角，被顾无月生气拍掉手掌。
“还是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就更好看了。”
听得这些漂亮的话，顾无月哼唧唧一声，虽然知晓他嘴上没几分真的，但偏偏……这一招，对她极为有用。
毕竟，无论是真也好假也好，都是属于他的夸赞呢。
若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她紧绷的身躯缓和几分，进入此地之后一直攥着的一枚破空符也早早已经收了起来。
……
“古佛，您先前看了一眼那姜明道，可有什么收获？”
此刻。
在仙道城，一处澄澈祥和之地佛土之中。
佛子菩提身穿白色袈裟，脚踩祥云，面色凝重。
舍利古佛垂目静坐，闻言摇了摇头：“不曾。”
“什么？连您都看不出来？”菩提一惊。
这可是古佛！
是真正的古帝。
舍利古佛的实力，在整个三千道域中，已经是最顶尖的那一撮人了。
尤其是所修佛道，更有不同的宿命感知，能洞穿万物虚假，明悟本身。
诸天内的事情，只要完全呈现在舍利古佛眼前，就理应没有能够瞒得过他的才是。
连他都看不出来姜明道，那对方到底到了何等层次？
“看不出来，也是一种结果。”舍利古佛语气平和，并不在意，“这姜族神子，的确有问题。他的实力，隐藏不少，远比对外展现的强大的多。我观他的本心，一片迷雾混沌，似乎是云海笼罩的幽邃深渊，一层叠加一层，完全无法看透。”
菩提面色微变，坐立难安。
舍利古佛还是第一次有如此描述。
这可是一尊古佛的评价，光是听入耳中，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感。
“无需惊慌，魔渊在即，这姜族神子在其中也必然会露出几分马脚。”
“若他真有问题，我们也可借此机会一网打尽。”
菩提应声：“古佛说的是，况且，还有那补天神子在，他身怀人祖之力，身上应该也有异宝，对于魔修最是克制。”
舍利古佛微微点头。
突的。
他眉头一皱，长身而起，似有察觉，抬眼向着远处看去。
他双目中金光流转，虚空瞬间被层层穿透，他一眼扫过诸天，落在了那魔渊之上，面色微变。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东西？”
菩提愕然，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佛如此表情：“古佛，怎么了？”
舍利古佛手指拈花，身下佛莲花绽放，扫视诸天。
他身体所坐之地，似乎化为一片佛土，身上佛光映照，扩散而开。
许久。
舍利古佛睁开眼眸，神色莫名。
“那魔渊之中……”
“有一棵古树？”
……
魔渊。
此地黑雾交织，恐怖的气息充斥天地，邪祟而幽暗，远远看去，整个万仙道域都被厚重的黑色雾气所吞噬。
黑暗行宫内，诸多笼罩着恐怖和光的身形汇聚在此地，光是站在此地，就有大道气息碰撞，轰鸣不休。
薛红渊一身素裙，交叠修长双腿坐在上首，眸光冷漠，微微皱眉。
“薛帝，外面诸多宝船已经汇聚在此，三千道域此次派遣了不少人到来，不如趁着他们还未曾完全聚集之前，直接跟他们拼了，冲出去此地。”一尊身形极为高大的半身古尸开口道。
他身高四丈，躯体腐败，无数黑色的虫蚁环绕，名为半尸帝。他本是一尊帝尸启灵，沾染了几分腐朽大道，借此成帝，是现在魔渊中至强之一。
除了他之外，旁边还有一个身穿黑色龙袍的中年男子。
此人是一头黑龙古帝，也是远古异种，性情凶残，吞噬同族之人不断修炼突破，被称之为魔龙帝君，也是一尊大帝。
现在魔渊之中，加上薛红渊，一共就有这三尊大帝。
在这之下，就是一些准帝、圣人层次的魔修、黑灵之类，也是比比皆是，数量不少。
赵北伶站在人群中，有些紧张。
外界的骚动，她也知晓，此次是诸天讨伐而来，不光是七大，更有诸多古道统。
万仙道域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难以逃脱了。
一旦开始厮杀，那身处此地的她，只怕也必然被打上魔修烙印，如何解释都无用了。
上首的位置，薛红渊面色微凝，思忖此事，在这魔渊之中他们还有几分地利的优势，若是冲出去，只怕是自投罗网了。
这时。
她还未曾开口，突然面色微变，倏然起身，消失在了此地，只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在魔渊深处，原本太合渊的位置。
此地黑云滔滔，深渊丛生。
薛红渊到来此地之时，远远就看到一道身形站在深渊之前。这身形笼罩着莹润流光，周身分明没有什么太强的气息流转，但落在薛红渊的眼中，却让她瞳孔一缩，面露惧色。
这气息……
是当日，自己在太合渊中感受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