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前行,无人知晓车中藏着多方寻找之人,亦无人察觉此人已在何时悄然离去
小以宁掀开车帘,凝望着窗外黑暗的街景,陆承安与两个老男人商讨完面圣事宜后,便迅速从车底潜入夜色之中。
方才他的不幸言语,小娃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不过她还是在他离去之前,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何总不让陆佳宜按时吃饭。
“乐安郡主,实不相瞒,本官的身子早就败破,食之无味,也不知饥态为何滋味,再者,本官处理事务时,常常全神贯注,若无人提醒,便会错过饭点。上次乐安郡主在本官面前特意提及,本官已命随从每日提醒着。只是,阿蛮她恢复了记忆,与本官亦不甚亲近了。”
陆承安对她匆匆解释一番,便对她露着和善笑意离去。
这个解释,小以宁也不知该信不该信,她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例如陆佳宜孝期吃肉之事,又例如那张地址等等,似与陆承安的言语有不少自相矛盾之处。
小娃不由向老男人发问:“爹,这陆大人所言是不是真哒?”
林玉瓒淡淡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陆大人虽然向皇上投诚与咱们说了不少往事,不过这些家丑,晴姐儿听后便罢,不必深究其真伪,一面之词罢了。”
小以宁乖顺地点点头,将关于陆承安父女俩的所有事,打包丢出脑外。
这时,虞可也不装睡了,满脸唏嘘道:“郡主妹妹,陆大人真是可怜啊,母亲被妻子所害,妻子又遭遇横祸,如今连陆姐姐都不愿与他亲近了。”
车内三位长辈听到此言,皆不禁摇头失笑。
王诚:“虞小姐,陆大人看似可怜,可那些因卷宗被篡改而无处申冤之人,更需要你的怜悯。”
林玉瓒:“这下场皆是他咎由自取,虞小姐应当从这些话中分辨出善恶,切记,他人亲自说于你听的言语,也只是他们想让你知晓的部分罢了。”
婉娘:“虞小姐,莫要轻信男子的话,谢大娘子固然有错,向着娘家,可她与陆大人成亲十几载,有了自己的儿女,怎会一点都不顾及。日子是关上门过的,是苦是甜,他人也不会知晓。”
虞可在一句又一句的轻声细语下,早已羞红了脸,憨笑着点头应是。
最后小以宁给于总结,用力拍着小胖手:“虞可姐姐,我爹,我娘与大舅舅说的都对,真是棒棒哒。”
此言一出,车厢内便欢声笑语一片,
马车在夜色中继续悠悠前行,车轮在青石板路上碾出愉悦的节奏。
不多时,虞家到了,虞富贵在大门处焦急地来回走动,翘首以盼地望着漆黑的街道,见到驶来的马车,顿时大喜,未等其停稳,便快步迎了上去。
虞可在马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地扑入她爹怀里,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恨不得将今夜所遇之事,一股脑地全数说出。
虞富贵见此,亦是心疼不已,刚欲出口询问,马车里便传来唤他的声音。
林玉瓒打开车帘,将四周快速扫视一圈,便问道:“虞老爷,您的商队可有帮林某带南方的土特产?恩科将至,林某要给夫子送些,以表谢意。”
虞富贵心中一凛,忙将女儿推至一边,谄媚地回道:“林秀才所需之物,我自然给您办的妥当。”
言罢,他就对自家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然后上前从袖中掏出两张纸,通过车窗递了进去,“林秀才,您过目一下账单,给您的都是最公道的价格。”
小以宁眨着大眼,不解地望着这两人大晚上做起生意,随后货钱两清。
她爹付了银钱,带着一板车的南方土特产归家,并对她郑重叮嘱,莫问,也别碰板车上的箩筐。
小娃乖巧应是后,便趴出车窗,打量着板车上的箩筐,鼻头微动,似有一股子淡淡且难以言喻的臭味飘入鼻息之中,随后满是疑惑的缩回身子,还是忍不住问道:“爹,这些箩筐好臭,要放家中几日。”
对此,林玉瓒倒是没糊弄女儿,他垂着眸子细读的账目,如实道:“明日一早,陈大人便会拿走这些,届时,爹会让郑大将真正的土特产送蒋大学士府上。”
原来是掩人耳目,小娃了然地点点头,便不再多问,在她娘怀里依偎,寻找自己的睡意。
白日里当了牛马,她早累得筋疲力尽,她很快便感到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之际,老男人们的低语交谈飘入她的耳畔。
隐约间,听她爹对大舅舅道:“虞富贵事办的不错,练私兵的大抵位置找到了。”
私兵?
谁又想造她粗大腿的反?
小以宁猛得张大双眼,但很快在她娘的轻拍下,慢慢合上眼,半睡半醒间,又听到她娘诧异的发声:“虎哥儿,你怎又蹲在外面。”
一夜在小娃的睡梦中偷摸过去。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小以宁便被一道久违的嚷嚷声给惊醒。
“虎哥儿,都火烧眉毛了,你怎赖在床上,咋,你真把自己当成大少爷了,还想让你奶三请四请的?几日未管你,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吧!”
“你给老娘闭嘴,再嚷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这邻里邻外的,你都想吵醒不成。”
小以宁:Σ(⊙▽⊙\"a,太奶和大伯奶到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小娃瞬间睁大双眼,从床上猛地坐起。
婉娘听到动静,便轻轻拨开床帷,对着女儿柔声道:“晴姐儿醒了,可要起来?你太奶与大伯奶来了!”
下一刻,她便听女儿道:“娘,快去找爹。”
婉娘闻言一愣,随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晴姐儿,你爹没空,你太奶在训他呢!”
小以宁:(o゜▽゜)o,那更要去了!
小娃顿时有些幸灾乐祸,麻利地一骨碌翻下床,急匆匆地趿拉着鞋子便往门外跑。
然而,她刚抵达门槛,就被她娘拎了起来。
婉娘愠怒道:“晴姐儿,你怎又不听话,衣服还未穿呢!”
小以宁回以讨好的笑容,忙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几月未见,太奶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只听她对她爹骂道:“你真是有本事了,人家小大夫大晚上被你请过来,他好心说不要诊金,你就顺驴下坡一文都不给。你既舍不得出钱,装什么孝心给我这个老婆子请个诊金百两的大夫。”
接着她爹郁闷的安抚声响起:“祖母莫气,孙儿这就将诊金补过去。”
“补什么,人家小小年纪行善积德,那是修行,咱们不能阻了,等下让婉娘带着你红花婶提两只鸡给小大夫当诊金,早点过去,叫他别再破费给我抓药,多大的人了,连这些往来还需我教。”
“祖母教训的是。不过这药还是要喝的,祖母且放心,孙儿会付药钱。”
“喝什么喝什么,看诊都这般贵,这药肯定都是开那金贵物,你真当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觉得花婉娘的娘家钱你能有出息。我苦日子过了一辈子,临了临了,为你们这些不孝子孙再累个几年,就入土享福去了。让你红花婶卖只老母鸡,给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熬汤喝,就缓过来了。”
“孙儿听祖母的就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做我老婆子的主。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将你们的爹辛辛苦苦拉扯大,结果这些个不孝子,都找了个歪婆娘,还生出你们这些气死我的玩意儿。”
“......”
小娃在屋里被她娘摆弄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压都压不住,太奶真是精神抖擞,话密的她爹都插不进嘴。
清晨露华冰凉,待小以宁彻底收拾妥当,带着一身起床的热乎气,被她娘带到院中,就见太奶叉着腰站在她爹面前,一脸嫌弃地喋喋不休。
这位长寿老太,显而易见的被林以诗坑得老惨。
整个人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原本还算有肉的脸颊已是皮包骨,面色极差似有败色。身上那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长袄,挂在佝偻清瘦的身子上空荡荡的,仿若风吹即倒,
不过即便如此,她那瘦小的身子柱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歪木棍,站在她爹那高大的身影前,依然气势不输。
小以宁连忙救她爹于水火之中,奶声奶气地喊道:“太奶,晴姐儿好想您呀!”
郑氏嘴巴一顿,斜睨向小娃,高冷的嗯了一声,便继续对林玉瓒输出:“将晴姐儿教得嘴甜一些,圣宠也能长久些,莫要以为她如今是郡主就万事大吉,她年纪小,还不知晓大人对付孩子的手段,你啊,护不住她。”
“祖母放心,孙儿省得。”林玉瓒恭敬应是。
郑氏被林玉瓒的温顺,抚慰得神清气爽,满意地点点头,还不忘夸一句:“老婆子晓得,这屋子里,主意最大的就是你,一天到晚鬼精鬼精的。”
林玉瓒:……
老男人心累地暗暗叹息,耳畔忽而传来妻女偷笑声。
他无奈地瞥了她俩一眼,便伸出手欲扶着郑氏去堂厅,“祖母,你先稍坐片刻,吃过早食,我就将阿诗带过来。”
谁料,他指尖刚轻轻碰到郑氏的手臂,便被冷漠地推开。
郑氏扫向他,喃喃道:“不用了,老婆子我还走得动,你既然还要去书院,就不要磨磨唧唧,将阿诗带过来吧!我与你红花婶,下晌就带她回村。”
林玉瓒尴尬地收回手,挽留道:“祖母还是多留几日,与大伯母将身子养好,再带阿诗回村也不迟。”
“不必了,家里事多,老婆子还要看着。”郑氏的语气平淡地回绝。
林玉瓒不禁摇摇头,对妻子使了个眼色后,便朝着关押林以诗的地方走去。
恰在此刻,门房郑大突然唤了他一声,他便转变方向,朝停马车的旁门迈步。
小以宁望着她爹离去的背影,小声地向她娘询问道:“娘,爹不气太奶啦?二舅舅说太奶对祖母不好,还拿走你的钱。”
婉娘温婉一笑,柔声道:“娘知晓晴姐儿孝顺,心疼爹娘,也心疼祖父祖母。那日你二舅舅对你爹说了那番话后,你爹确实生了许久的气,可晚上娘与你大舅舅陪着你爹细数完以前的种种,还是决定问问你太奶。”
“虽说二舅舅不会骗咱们,但这些事还是要听你太奶亲口说清楚,以免有失偏颇。”
小以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意地腹诽一句:可人是会撒谎的呀!万一太奶不愿回答,亦或是矢口否认,她爹还不得气炸了。
婉娘见郑氏快要踏进堂厅,便不再与女儿窃窃私语,朝她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蔡红花揪着林寅虎的耳朵走出厢房,一见到婉娘母女,便扬起热忱笑容:“快快快,让大伯奶瞧瞧,没想到咱们老林家还能出个小郡主,真是祖坟冒青烟啦,哎呦喂…”
话音未落,她便遭受到郑氏的歪棍暴击。“不会讲就不要讲,一天到晚胡咧咧的,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蔡红花吃痛躲开,求饶道:“娘,儿媳错了,莫打了,莫打了……”
“太奶,您别打阿奶!”此乃林寅虎彻底惊醒的声音。
紧接着,婉娘母女俩便目瞪口呆地瞧见终身难忘一幕——老态龙钟的郑氏高举歪棍,追着年轻力壮的蔡红花满院跑,最后头是她得意的小重孙。
婉娘:……,祖母真是老当益壮!
小以宁:⊙▽⊙,咋觉得她家会越来越热闹呢!
小娃的思绪一闪而过,如应证她想法般,再次发生变故。
婉娘迅速回过神,抱着女儿,追上去阻止这暴躁老太。
然而,她刚将郑氏阻拦下来,去喊蔡红花时,便见她逃窜到林玉瓒所在的旁门处。
婉娘心中一惊,急忙开口拦道:“大伯娘,那里别过去。”
此时此刻,老男人正与陈皮悄声交接着“南方土特产”。
他闻声抬眸望去,就见蔡红花仓惶地跑了过来,其见到自己还大喜过望地求救道:“瓒子啊,快帮大伯娘拦住你阿奶。”
林玉瓒歉意地朝陈皮一笑,就要朝着她走去。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了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只箩筐从陈皮带来的人手中滑落而下,“土特产”也随之散落一地,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其中一颗“土特产”慢悠悠地滚到蔡红花身前。
她借着自己超好的视力,定睛一瞧,高呼一句“天爷啊!”,便双眼一翻,晕死在地上。
林玉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