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立医院的走廊比祁沉甯记忆中更加漫长。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小时，红灯依然亮着。
祁父祁母闻讯赶来，看到女儿满身是血地坐在长椅上，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
“之之，你没事吧？”祁夫人紧张地检查女儿身上是否有伤口。
“不是我的血。”祁沉甯的声音空洞，“是容允岺的。”
祁父皱眉：“那个特困生？怎么回事？”
祁沉甯站起来，眼神锐利如刀：“爸，我要林氏集团所有的资料，特别是周鑫焱的，现在就要。”
“之之，这事交给警察处理…”
“不光是今天的事。”祁沉甯打断父亲，“我要知道他过去所有霸凌记录，包括被压下来的那些。”
祁父和祁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从未见过女儿这样，眼睛发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好。”祁父最终点头，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又过了两小时，手术灯终于灭了。
主刀医生走出来，满脸疲惫：“手术很成功，但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如果48小时内能醒来，就脱离危险了。”
祁沉甯的肩膀微微放松：“我能见他吗？”
“可以，但不要太久。”
VIp病房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容允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他的脸比床单还白，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祁沉甯轻轻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管线，握住了容允岺的手。
那只曾经在物理竞赛中写出完美解答的手，现在冰凉得可怕。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不是在开学典礼，也不是在巷子里。”
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微微波动，又恢复平稳。
“是在物理老师办公室。你正在和老师争论一道题的解法，眼神亮得像星星。”祁沉甯微笑，“我当时想，这个转学生真嚣张，连李老师的权威都敢挑战。”
窗外的天色渐暗，护士进来调整了输液速度，又悄悄退出去。
祁沉甯继续自言自语，仿佛这样就能把容允岺拉回这个世界。
“后来巷子里看到你被围堵，我其实很惊讶。以你的身手，明明可以轻松撂倒那三个人，却宁愿挨打也不还手。”她轻轻捏了捏容允岺的手指，“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夜色完全笼罩了城市。
祁沉甯的手机不断震动，学生会的工作、父母的询问、朋友的关心，她一概不理。
此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这间病房，和病床上生死未卜的少年。
*
凌晨三点，监护仪的电子声在病房里有规律地响着，祁沉甯伏在病床边沿浅眠，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指动了一下，她立刻抬头，对上容允岺微微睁开的眼睛。
“容允岺？”她声音颤抖，“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容允岺的嘴唇干裂，轻轻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祁沉甯立刻拿起棉签，蘸了温水轻轻点在他的唇上。
水珠顺着唇缝滑落，她看见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祁沉甯赶紧用棉签沾水湿润他的嘴唇，然后按下呼叫铃。
呼叫铃被按响的瞬间，整条走廊的应急灯都亮了起来。
医护人员鱼贯而入，祁沉甯退到门外。
透过观察窗的玻璃，她看见容允岺虚弱但清醒地配合着检查，医生举起手指时，他的目光会跟随移动；听到提问时，会微微点头或摇头。
监护仪上的曲线变得平稳有力，祁沉甯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掌心。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她缓缓松开手指，四个半月形的红痕在苍白的掌心上格外鲜明。
检查结束后，祁父的助理匆匆赶来：“祁小姐，您要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周鑫焱不止一次暴力行为，但都被他父亲压下来了。更严重的是，我们查到林氏集团最近正在竞标政府教育项目，而祁氏是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祁沉甯眼神一凛：“所以这是冲着祁家来的？”
“很可能是。他们动不了您，就找上了容允岺和他的朋友。”
祁沉甯握紧了拳头：“我要这些资料出现在明天早上的纪委办公室和各大媒体邮箱。”
助理犹豫道：“这需要祁先生批准…”
“那就去申请批准。”祁沉甯的声音不容置疑，“如果爸爸不同意，就用我的名义发。”
助理惊讶地看着这位平时冷静自持的大小姐，点了点头离开了。
祁沉甯重新回到病房时，容允岺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他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干裂的唇瓣轻启：“水…”
祁沉甯立刻拿起玻璃杯，小心地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他。
温水触及唇畔时，容允岺下意识吞咽，喉结滚动带起一阵轻颤。
有水滴顺着下颌滑落，祁沉甯指尖追了上去，轻轻拭去那道水痕。
“其他人…没事吗？”容允岺问。
“都安全，就你逞英雄。”祁沉甯将杯子放回床头柜，金属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为什么不直接找老师？非要自己冲上去？”
容允岺虚弱地笑了笑：“来不及…看到刀…就冲上去了…”
话音未落，祁沉甯攥紧了被角。
灯光下，容允岺清晰地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水光，这个永远从容不迫的大小姐，此刻正死死咬着下唇，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你知道我…”她的声音哽住，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看着救护车把你带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容允岺怔住了。
他见过祁沉甯在辩论赛上横扫千军的样子，见过她在领奖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破碎得像是随时会消散的晨雾。
输液管轻微晃动，容允岺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地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落在被单上的发梢。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里藏着只有自己明白的痛楚，“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样子。”
一滴水珠落在两人之间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祁沉甯猛地别过脸去，却没能藏住顺着脸颊滑落的那道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