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西羌骑兵的牛骨号角低沉浑浊,但能很好的进行指令传达。
“破城之后,纵情劫掠,可三日不封刀!”
白马氐首领杨千万,骑着他的银鬃宝马,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离开武都郡,投入西羌王麾下后,他得到了一副精致的鳞甲,在氐族内部,这可是万中无一的宝物。
但如此显眼的装饰,自然也落入了楚军将士的眼中。
“羌骑锋锐,已入射程之内。”测距的弓手大声提醒着周围的人。
乐进却不慌不忙地吩咐道:“城楼上的弩车和弩机,全部不要动,等楼下弓手部队能出手后,再一起射击。”
“鸣镝箭!”
城外列阵的向宠,估算完距离后,让射手队长射出了鸣镝箭。
“敌军箭矢将至,大家伙注意啦!”杨千万的银鬃宝马,顺势将地上的鸣镝箭踩断,并对自己的队伍发出了警告。
果然,零零散散的箭支,很快就落入了他的军阵之中。
马超让西羌军布置出来的三棱冲锋阵,若是从空中俯瞰,就好像一把猎户打猎时用的三叉戟。
而杨千万,宋建和邻戴三人,带着他们的亲卫部队,便是三个箭头。
只要有一处得手,马超和马岱就会率领马家军主力,全力跟进。
“哈哈哈,果然不是楚军主力!”
西羌军中央的宋建,笑得很狂妄。
这段时间,他很是得意。
收复失地不说,还收拢了不少的故旧败军,从原来几乎成为光杆司令,又变成了有数千嫡系部队的将领。
从前王平和成公英对付他的时候,楚军先是让成公英的韩遂军和他纠缠,而后王平率领楚军主力杀出,那战斗技巧,那士气神态,他可是记忆犹新。
所以此刻,眼前的楚军,即便只是射出箭矢,在他看来,精气神都和那时的楚军完全不一样。
也只有最后一路的邻戴,在河西走廊流窜多年,劫掠为生的他,比较谨慎,并没有冲在最前沿,而是处于队伍的中部,随时观望着情况。
“铛铛铛!”
眼见西羌军即将冲入楚军“辅兵部队”的军阵之中。
对面军阵后方,突然响起了短促的铜钲声响。
即便是在嘈杂的战场,依旧清晰。
马超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看向马岱。
这个声音,他听过!
在灞水岸边,他第一次冲击士颂军阵的时候,他就听过这个声音。
这是士颂军主力弓弩部队射出夺命箭矢前的信号。
果然,楚军军阵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面醒目的黄色大旗,随着铜钲声响,左右摇摆起来。
“来不及了!”马超知道这时候下令后撤,那就是把后背暴露给楚军,那就是找死。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顶着楚军的箭雨,击溃楚军军阵。
铁器破空的尖啸声响起。
那是楚军各种型号的弩矢,划破长空的声音。
向宠的军阵中间,是大黄弩方阵,这是他特地申请来的一批军械,经过无数次演练的弩手,根本不需要瞄准敌人。
弩手们只需要按照指挥,以军阵为单位,抛撒箭矢,覆盖一片又一片定向区域即可。
“保持节奏,不要乱!”
百人将指挥自己麾下的部队,按照三段射击的规则,依次交替射击,保证箭矢不要中断。
一支致命的弩箭,射穿了杨千万挂在腰间的酒囊,扑鼻的酒香,在战场上飘散出来。
只是酒香之间,还夹杂着血腥。
冲在最前面的杨千万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箭支,无力地倒在地上。
“原来,以弩成阵,竟有如此威能。”
他想要伸手去勾自己的酒囊,当年他中毒箭时,就是靠着酒囊里的烈酒化解毒性,勉强保住了性命。
只是此刻,楚军精良的弩箭,早就将他的胸口刺穿,他那引以为傲的鳞甲,在楚军弩箭面前,显得那么的可笑。
伸手半天,他终究没有抅到酒囊,反倒是在临死前,听到了鳞甲崩裂的响声。
“原来,只是一套劣质的盔甲罢了。”
数百辆被运到城楼的重弩车,也在此刻加入了弩阵的合唱之中。
通过绞盘蓄力到极致后,小孩手臂一样粗的重弩弩矢,三百步外都能贯穿三匹战马。
宋建身边,一个西羌小头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前的战士忽然裂开,从其身体里飞出一支重弩,将他连人带马,钉死在了地上。
原本拥挤的人群中,一道道血泉,奔涌而出。清空了一条条道路。
“马家投枪?”
“不对!这是从城头上飞过来的,没有人可以投掷这么远!”
“那城楼上,只能是弩车!但是楚军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弩车,而且还能把弩车布置在城楼上!”
宋建不知道,楚军的弩车是可以移动的,可以拆卸组装的。
运送到城楼上再组装起来,是楚军守城战中,很常规的做法。
这个身披金丝锁子甲的枹罕土皇帝,回头看了一眼他那面“河首平汉王”的战旗,忽然察觉到了逼近的危险。
“得离这面旗帜远一点!”
可惜他反应过来时,射向他的重弩箭矢,已经在路上了。
“咚!咚!”
两道重弩插进地面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其中一支重弩,射倒了宋建的大旗。
另外一支重弩,则射穿了宋建的身体。
这个盘踞枹罕将近三十年的土皇帝,最后倒在了他的“王旗”旁边。
西羌骑兵,至此已经被打懵了。
三万轻骑兵,面对如墙的箭雨,还有长枪一般的重弩弩矢,他们被射得人仰马翻,毫无还手之力。
河西羌族首领邻戴,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弯刀,从前他带着部族,游走在河西走廊以及西域诸国之中,明面上是一个部落首领。
但是私下,他是这条商路上大名鼎鼎的强盗头子。
每次抢劫商队,他都可以使用弯刀,格挡敌人射向他的飞箭,这让他很是得意,自诩自己是“斩箭高手”。
但是今天,楚军的弩矢,让他感到可怕。
“快撤,快撤!”
邻戴根本没有想过回头,他终于知道为何西凉群雄,个个都不愿意和楚军正面交手了。
也终于知道,为何从前冒冒失失的马超,如今变得这般谨慎。
“老子再也不和楚军交手了,谁也别给我说,到楚国境内抢劫。”
“老子有命来,还得有命回去才行!”
本来,他是三个头领中最谨慎的一人,但他,似乎也是运气最差的一个了。
向宠在各种弩机发力之后,依旧让弓手部队保持射击,而且为了配合弩阵的杀伤,避免西羌军逃走,他特地让弓箭手部队,换成了火箭。
好巧不巧,一支火箭,正好射中了邻戴身上挂着的火油罐,这是他冲击步兵方阵时,用来破阵的利器。
此刻,却成为夺走他生命的催命符。
就在他身上炸开的火油,直接点燃了他和他的坐骑。
他哀嚎着在撤退的人群中横冲直撞,把火势传递出去。很快,就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焦炭。
“咚咚咚!”
战鼓敲响,唐瞬率领万余楚军轻骑,从敌军侧翼杀出。
本来就被弩阵杀得溃不成军的西羌军,哪里还敢抵抗,立刻就被唐瞬所部楚军,赶向了马超压阵的两万马家军。
这些西羌骑兵,想要马超接应他们,他们以为神威将军马超,一定能为他们兜底。
但是这次,他们想错了。
战场上出现了一种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骨笛声,那是木鹿大王指挥象骑的道具。
二十头披甲战象,像二十座移动的小山,冲进了马家军的军阵。
就好像骑兵可以把步兵撞飞一样,重甲战象冲进马家军的轻骑兵阵地后,一样可以轻易碾压马家骑兵。
木鹿挥舞他的两把大砍刀,砍瓜切菜一般,将沿路的西凉骑兵砍杀。
他的身后,董茶娜和阿会喃率领南蛮骑兵,居然在包夹马超最后的家底。
而沙摩柯则带着五溪蛮营,冲向了被唐瞬赶回来的西羌军。
“兄长,我们中计了!”
马岱知道自家这次进入雍凉抢劫的计划,彻底完了,而且多半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此刻,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二十头披甲战象,这边只有马超出手,才能挡住。
败退回来的西羌溃兵,也只有马超出手,才能有机会挽救。
但马超,只有一个。
“我去拦住楚军象骑,你带着部队,直接回撤,不用管那些西羌败兵了。”
马超果断放弃了那些西羌新军。
对于他来说,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两万马家军嫡系,才是他最后的底牌,所以他得出手,拦住木鹿大王。
至于新招募的三万西羌国新兵,即便是放弃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后面有的是机会,去重新招募。
若是他选择去救援西羌国新军溃兵,那么他的马家军嫡系,会遭遇巨大的损失,救援回来的西羌国新军,后面还未必和他一条心。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很可能陷入楚军的包夹之中。
“放弃这些西羌新军,让他们去挡住楚军追兵,也算是他们死前,做出一些贡献了。”
搞不好最后,不论是自家嫡系,还是西羌国新军,都会损失惨重。
“走!”做出决定的马超,没有任何犹疑。
他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象骑部队面前时,周围的西凉军,立刻爆发出了激动的呐喊。
只见他如离弦之箭,冲入象阵之中。
楚军这边,听到这种动静,自然知道来了劲敌,三头披甲战象呈品字型就包围过来。
只是在马超眼中,这些庞然大物,和死物一样。
他径直冲向右侧的巨象,就在象鼻横扫的瞬间,他忽然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虎头湛金枪刺入象鞍铁环,顺势荡上象背,一脚就将南蛮武士踹下象背。
而后,他抽回长枪,自上而下,一枪扎入大象脖颈盔甲缝隙,就在大象吃痛时,搅动长枪,引导这头大象,撞向了中间那头战象。
还没有等到两头战象倒地,他已经从象背上跃下,落回自己战马的马背,冲向了左侧那头战象。
这头战象上的南蛮兵早有防备,拿出长枪端平,防止马超凭借他那超凡脱俗的跳跃力,跳上大象后背。
但是这次,马超却直接投出虎头湛金枪。
马家的飞枪绝技,在马超手上,可谓出神入化,直接刺穿了这南蛮兵的躯体,带着他直接落地。
而那战象,也被马超顺手丢出的火油罐子点燃,受到惊吓后,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那小子,休得猖狂!”
骑着白象的木鹿大王,知道士颂说过,对面这将身手不凡,需要小心应对。
但是南中蛮将,本就以武力见长,岂有当面遇到,却退避躲开的道理。
更别说马超一人,就打乱了他象阵的布局。
木鹿大王必须上前,将马超拦住。
仗着大象身位较高的优势,他双刀齐出,想要斩掉马超首级。
但马超动作更快,一个伏身,避开的同时,转到侧面,从地上南蛮兵的尸骸中,抽出了自己的虎头湛金枪。
回首一枪,正好刺中了白象的后腿,白象吃痛,顿时失去了平衡,向侧后方倒下。
而木鹿大王早有经验,顺势跑了两步,稳住身形后,也高高跃起,再次砍向马超。
眼见马超避无可避,他忽然双腿一蹬,也跳离战马,在空中,极限扭动身体,转过身来,举起虎头湛金枪,迎面对准了木鹿大王。
“咚。”
“咚。”
两人先后落地。
马超肩头中了一刀,但伤势不重,以他的身体素质,只要救治及时,要不了多久,便只是一道荣誉的伤疤而已。
而对面的木鹿大王,可就惨了。
整个人被马超的长枪刺穿,只能倒在地上,咬牙坚持。
这种时候,马岱也好,董茶娜,阿会喃也好,纷纷赶到跟前,营救自家主将。
虽然失了兵器,但马超好歹在马岱的支援下,成功撤退。
马家军这边趁着马超打乱象阵的机会,也顺势完成了突围。
倒是木鹿大王,身上还插着马超的虎头湛金枪,若非他体质优异,早就一命呜呼。
“快,快传军医来啊!”董茶娜急得都要哭了。
倒是阿会喃有些见识,说道:“不要急,不要急,是贯穿伤,还有得救。”
马超这枪,把木鹿大王刺了个对穿,怎么可能有活命的可能。
若是一支箭伤也就罢了,一杆长枪刺出来的贯穿伤,想要活下来,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后世医疗先进的时代,想要救回来,都十分危险。
木鹿喘着气,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见沙摩柯带着一队身穿白色服饰的医官赶了过来。
“都让开,哭什么哭,医学院里面,早有这样的案例了,止血的同时,缝合伤口,又不是没做过。木鹿这么大体格,怎么可能挺不过来!”
沙摩柯嘴上这么吼着,但是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武陵书院这些年,是在发展医疗技术不假,但是太过超前的技术,毕竟受限于时代。
木鹿这条命,是否能救回来,还很难说。
倒是沙摩柯既然出现在这里,他的五溪蛮营,早就完成了任务,那些西羌国的败兵,都被他兜住。
配合唐瞬的部队,两面夹击之下,这些西羌国新兵,纷纷放下了武器投降。
也亏得马超当机立断放弃了他们,并亲自拖住了象骑队伍。
否则,马家军最后的两万家底,也会在这里打没了。
马超带着他的金狼大纛,在撤退的路上,看着南面的扬尘,想起了从前少年时,马腾给他说过的话。
“耕地,终究比放牧要能持久。”
此刻,他认可了马腾的这话。
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发展军械,的确和他们这样粗糙的武器,完全不一样。
“连打劫都不让我打劫了吗?”
马超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无力感,难道自己真的走到了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