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警报声划破深夜病房的寂静。宁微从短暂的瞌睡中惊醒，立刻冲到林小满床前。屏幕上的心率曲线剧烈波动，血压数值不断下降。
\"准备升压药！\"宁微一边下令一边快速检查林小满的状况。患者脸色灰白，额头渗出冷汗，呼吸急促而浅。
护士迅速递上准备好的药物，宁微熟练地进行注射。几分钟后，林小满的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下来。宁微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突发状况了。
\"宁医生，您该休息了。\"值班护士小声劝道，\"您已经连续守了36小时。\"
宁微摇摇头，重新调整了输液速度：\"再观察一会儿。她的子宫切口愈合不良，随时可能再次出血。\"
窗外，晨光已经悄悄爬上窗棂。宁微走到窗前，拉开一点窗帘。初夏的阳光温柔地洒进来，照在林小满苍白的脸上。这个倔强的女孩为了保住孩子几乎赌上性命，而孩子的父亲至今不见踪影。
宁微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短信跳出来：\"听说你又在医院熬夜。给你带了早餐，在楼下。——沈厉\"
她皱眉。沈厉怎么知道她还在医院？自从上周宴会不欢而散后，他们再没联系过。宁微本想忽略这条信息，但胃部传来的抗议让她改变了主意。
医院食堂里，沈厉坐在角落的桌前，面前摆着几个保温盒。他穿着休闲的深色衬衫，下巴上有淡淡的胡茬，看起来像是匆忙赶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宁微直接问道。
沈厉抬头，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林小满的母亲联系了我。她说你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宁微挑眉：\"你什么时候和林太太这么熟了？\"
\"自从我成为她女儿医疗费的赞助人。\"沈厉推过一杯热咖啡，\"别紧张，我只是设立了一个小型医疗救助基金，林小满是第一个受益者。\"
宁微接过咖啡，热度透过杯壁传到她冰凉的指尖。她太累了，以至于没力气维持平日的防备。\"谢谢。\"她小声说，然后尝了一口，\"比医院的好喝多了。\"
沈厉打开保温盒，里面是精致的早餐：蔬菜粥、水煮蛋和几样小菜。\"吃吧，医生也需要能量。\"
宁微确实饿了。她小口喝着粥，感受温暖的食物滑入空荡荡的胃。沈厉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偶尔递上餐巾纸或添一点热茶。
\"为什么帮林小满？\"宁微终于问道，\"别说是为了我。\"
沈厉放下茶杯：\"因为她让我想起我母亲。当年如果有人愿意帮她一把，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能因此让你对我印象好一点，算是额外收获。\"
宁微差点被粥呛到。沈厉的直白总是让她措手不及。
\"宴会那天...\"她犹豫着开口。
\"我姑姑越界了。\"沈厉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已经和她谈过。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都不会受家族干涉。\"
宁微放下勺子：\"我们之间只有医生和患者家属的关系。\"
\"真的吗？\"沈厉倾身向前，目光灼灼，\"那你为什么在宴会上看到我和林氏集团的人谈话后就匆匆离开？\"
宁微心跳突然加速。她没想到沈厉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我只是...累了。\"
沈厉似乎看穿了她的谎言，但没有戳破。\"吃完回去休息吧。林小满那边我可以安排人照看。\"
\"不行。\"宁微立刻拒绝，\"她的情况复杂，我必须亲自跟进。\"
\"至少让我帮你。\"沈厉坚持道，\"我联系了几位专家，下午会来会诊。\"
宁微抬头看他：\"你请了谁？\"
沈厉报出几个名字，都是业内顶尖的妇产科和内科专家。宁微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专家团队对林小满的病情确实有帮助。
\"谢谢。\"她再次说道，这次真诚了许多，\"但治疗方案必须由我决定。\"
\"当然。\"沈厉点头，\"我只是提供资源，决策权永远在你手上。\"
这一刻，宁微感到心中某处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
下午的会诊进行得并不顺利。几位专家对林小满的治疗方案产生了分歧。
\"我建议立即终止妊娠。\"头发花白的李教授斩钉截铁地说，\"32周胎儿存活率已经很高，继续冒险对母亲生命造成威胁是不负责任的。\"
宁微站在病床前，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林小满明确表示要保住孩子。作为医生，我们应该尊重患者意愿。\"
\"当患者意愿不理性时，医生有责任做出专业判断。\"另一位专家附和道。
沈厉站在角落，一直沉默地观察着争论。当讨论陷入僵局时，他突然开口：\"有没有折中方案？既能降低母亲风险，又尽可能保住胎儿？\"
所有目光转向他。宁微皱眉：\"这不是商业谈判，没有双赢选项。\"
\"但医学不就是不断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案吗？\"沈厉平静地反问，\"我听说有一种新型子宫缝合技术...\"
\"那还在实验阶段！\"李教授打断他。
宁微却若有所思：\"你说的是内镜下生物胶水缝合？\"她转向专家团队，\"实际上，我们医院刚引进了相关设备。\"
会诊室的氛围顿时变了。专家们开始讨论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一小时后，一个兼顾母亲安全和胎儿保全的新方案成型了。
会后，宁微在走廊拦住了沈厉：\"你怎么知道那种技术？\"
沈厉从公文包取出一叠资料：\"我做了一些功课。沈氏集团投资了几家医疗科技公司，其中一家专攻产科微创技术。\"
宁微翻阅资料，越看越惊讶。这些前沿医学论文和专业资料，不是一个外行能轻易理解的。\"你...研究了多久？\"
\"自从认识你开始。\"沈厉轻声说，\"我想了解你的世界。\"
宁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匆忙合上资料：\"不管怎样，谢谢你今天的帮助。但医疗决策还是应该由医生来做。\"
沈厉点头：\"我完全尊重你的专业。只是有时候，局外人能提供不同视角。\"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专业领域产生交集，也是第一次产生分歧。奇怪的是，宁微并不反感这种碰撞。相反，她欣赏沈厉敢于提出不同意见，又懂得适时退让的态度。
接下来的两周，林小满的病情在新治疗方案下逐渐稳定。宁微仍然每天查房，但不再需要24小时守在医院。偶尔，她会在下班时\"偶遇\"沈厉，然后一起简单吃个晚饭。他们谈论医学、商业，偶尔也分享一些个人经历，但都小心避开家庭话题。
六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宁微结束了一台复杂的手术，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她愣住了——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旁边是一小束白色满天星。
宁微拿起附带的卡片：\"生日快乐。虽然你从未提起，但我查到了。——沈厉\"
她眨了眨眼。今天确实是她的生日，但她自己都快忘了。多年来，她习惯性地忽略这个日子，因为六月二十五日也是姐姐的忌日。
手指微微发抖，宁微拆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本古旧的皮革封面书籍，烫金标题已经有些褪色：《十九世纪产科手术图谱》。
宁微倒吸一口气。这是医学史上着名的珍本，记录了产科手术从野蛮到科学的转变过程。她曾在大学图书馆见过复制版，但原版极为罕见。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一张纸条飘落出来：\"给最尊重生命的医生，愿你的双手继续创造奇迹。\"
字迹刚劲有力，显然是沈厉亲笔所写。宁微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温暖。
手机响起，沈厉的名字跳在屏幕上。宁微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礼物收到了吗？\"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低沉而温柔。
\"嗯。\"宁微发现自己说不出更多的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喜欢吗？\"
\"太贵重了。\"她终于挤出一句，\"我不能接受。\"
\"已经买了，退不了。\"沈厉轻笑，\"而且我听说，拒绝别人的生日礼物是不礼貌的。\"
宁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办公室的书架上全是产科医学史。\"沈厉顿了顿，\"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简单庆祝一下。\"
宁微的目光落在桌角的全家福上——那是她和姐姐最后的合影。\"今天...不太方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理解。\"沈厉的声音依然温和，\"那改天吧。\"
挂断电话，宁微将书小心地放进抽屉。她应该拒绝这份礼物的，不仅因为它的价值，更因为它代表的含义。但此刻，她允许自己暂时沉浸在这小小的喜悦中。
深夜，宁微独自站在墓园里，面前是她姐姐宁冉的墓碑。十年了，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二岁。
\"姐，我遇到了一个人。\"宁微轻声说，手指拂去墓碑上的灰尘，\"他很奇怪，总是出现在我最需要的时候...\"
夜风拂过，像是无声的回应。宁微蹲下身，将一束白色小花放在墓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相信...\"
话语消散在夜色中。宁微在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月光洒满整个墓园。
第二天清晨，宁微直接去了医院，尽管这天是她的休息日。林小满的病情已经稳定，但她还是想亲自检查一下。
推开病房门，她意外地看到沈厉坐在床边，正和林小满的母亲轻声交谈。见到宁微，他立刻站起身：\"宁医生，我以为你今天休息。\"
\"临时过来看看。\"宁微看向林小满，\"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林小满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沈先生说等我出院后，可以给我安排一个轻松的文职工作。\"
宁微挑眉看向沈厉，后者耸耸肩：\"沈氏集团一直有残疾人就业计划。\"
检查结束后，沈厉跟着宁微走出病房。\"昨晚...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宁微停下脚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听起来很难过。\"沈厉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想了一晚上，是不是礼物冒犯到你了。\"
宁微摇头：\"不，礼物很好。只是昨天...也是我姐姐的忌日。\"
沈厉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我很抱歉。你想谈谈她吗？\"
多年来第一次，宁微有了倾诉的冲动。她带着沈厉来到医院天台，那里很少有人来。
\"我姐姐死于产后大出血。\"宁微望着远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那年我十八岁，刚考上医学院。她嫁给了父亲看好的商业伙伴，一个比她大十五岁的男人。\"
沈厉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孕期检查一切正常，父亲安排她在家里的私立医院生产。但临产时出了意外...\"宁微的手指紧紧抓住栏杆，\"如果当时医生果断一点，如果医院设备更完善一些...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
\"所以你选择了妇产科。\"沈厉轻声说。
宁微点头：\"我恨我父亲把姐姐当作商业联姻的筹码，更恨他为了医院声誉掩盖医疗失误。毕业后，我切断了和家族的所有联系。\"
沈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温暖而坚定：\"你姐姐会为你骄傲的。\"
宁微没有抽回手。在这个晨光熹微的清晨，她允许自己暂时依靠一下这个坚实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