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秒过后，孟景宸用力捂住脸。
少女水雾蒙蒙的眸子泛起涟漪，“回家，嫣儿要把心脏给孟叔叔。”
“不要。”孟景宸泣不成声，“孟叔叔不要嫣儿的心脏.......”
“嫣儿好好睡个觉，好好吃饭。”
“不行。”感觉到周围的人并不会伤害她，嫣儿爬向那个自称为孟叔叔的人，“嫣儿脏了，但是......但是心脏是干净的。”
“孟叔叔有了嫣儿的心脏，就可以看到宝宝出生，还可以........”
还可以怎样，她想不起来了。
那个人没有告诉她。
孟景宸轻轻抱起她，“嫣儿不脏，嫣儿是天底下最干净最纯洁的姑娘。”
房间里呜咽声一片，楚瑜劝沈太太先回家。
她即将为人母，太能体会母亲的心该有多痛。
“脏了。”她安静的躺在孟景宸怀里，自说自话，“脏了就不能再嫁给他了。”
“嫣儿要嫁给谁？”
“他。”
“他是谁？”
她木然的摇摇头，“不记得他是谁了，他是一个医生。”
陈至清哭得接近昏厥，他的小姑娘，短时间内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出现精神疾病。
她不记得了好多事。
却记得他说过关于孟景宸心脏移植的事，记得要嫁给他。
短暂的清醒过后，小姑娘又陷入昏睡和失语中。
手里的刀胡乱挥舞，眉头紧皱，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似乎在警示，也似乎在给自己壮胆。
“她身上很烫，高烧，可能是感染引起的。”
孟景宸把嫣儿抱进浴缸里，交给楚瑜和女佣，“清洗身体，看看哪些地方有伤口？”
少女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烟头，还有鞭子抽过的痕迹。
身体被塞进去各种异物，十厘米长的陶瓷勺子断成两截。
手腕、脚腕和脖子上是还未消去的淤青。
佣人扶着楚瑜从卫生间走出来，她刚蹲下身，吐了一地。
“太太，嫣儿她.......她怎么样了？”
楚瑜挥挥手，压下心里的恶心，“妊娠反应而已，我不要紧，你去看看她吧。”
陈至清走进卫生间，吴妈正给嫣儿擦干净身体，换完衣服。
浴缸旁边的托盘里，是从嫣儿身体里取出来的异物，勺子，银币，玻璃球，刀片，生锈的铁钉.......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还是实在太困太累。
小姑娘睡着了，手上还握着自己的那把刀。
额头上的伤口可见虫卵的蠕动，皮肤下是淤青的斑斑点点。
嫣儿身体的温度让他觉得不正常，这么多年的行医经验，陈至清对体温格外敏感。
“送医院！”
他毫不迟疑的抱着嫣儿冲下楼，“嫣儿，你再坚持一下，一小下。”
“那么远的路你都回来了，你已经很厉害了。”
众人惊愕在原地。
刚刚，陈至清不是最反对送嫣儿去医院的人吗？
........
败血症。
那个平时娇里娇气的小姑娘撑了整整十五天。
病原菌侵入血液循环。
从一开始，童雪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回来。
她是护士长，护士杀人的方法，干脆利落又隐蔽。
一天一夜的抢救，格外漫长。
以前，他站在医生的角度，遇到无能为力的病患，总会说一句，“抱歉，我们尽力了。”
现在，他既是医生，也是家属。
他才知道，作为家属，等待的时间有多么难熬。
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快速衰退，他的小姑娘没有挺过来。
“抱歉，陈医生，我们尽力了。”
院长拍了拍他的肩，“去告个别吧，表小姐清醒的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不，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她还那么小，那么年轻.......”
“她半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站在我面前，她.......”
院长回头看了看病房，“表小姐快醒了，你自己就是医生，也见过不少病人临终，多的话我也不说了。”
高烧退去，嫣儿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白净。
他哽咽着唤了一声，“表小姐，下午好。”
“你是医生吗？”
“我是。”
“为什么你们都叫我表小姐？我姓表吗？”
陈至清抹掉眼角的泪，勉强笑道：“不是，表小姐姓沈，这是孟家利安集团旗下的医院，所以我们都称呼您表小姐。”
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他也喊我表小姐。”
“他是谁？”
“他跟你一样，也是一个医生。”
嫣儿突然抓着他的手，认真问道：“你会不会做心脏移植手术？”
陈至清摇摇头，苦痛得不能自已，“我不会。”
小小的眼神里写满了失落，“他就会，可惜我不能去找他。”
“表小姐要去找谁？”
“一个医生。”
“表小姐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可以帮您去找他。”
“不找了。”纤长的睫毛微微蹙动，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嫣儿遇到了坏人，嫣儿没有保护好自己。”
“如果你会做心脏移植手术就好了。”
“我死了以后，他会好难过好难过，我不想他责怪自己，也不想他做傻事。”
“我想把心脏移植给孟叔叔，他知道我的心脏在孟叔叔身体里跳动的话，他就会有勇气活下去。”
“遇到了再悲伤的事，他都会说，嫣儿的心脏还在跳，你要丢下她不管吗？”
陈至清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心胆俱裂，“我可以抱抱表小姐吗？”
“不可以哦，只有他能抱我。”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一个叫陈至清的医生。”
医疗器械发出持续的警报音，嫣儿呼吸开始紊乱，断断续续。
“麻烦你一定要告诉他，嫣儿好喜欢他好喜欢他.......”
“嫣儿从.......好小的时候开始，就想嫁给他。”
“请他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勇敢的活下去，让嫣儿的心脏在孟叔叔身体里跳久一点.......”
陈至清盯着心电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牙关紧咬，满口血腥，似泣非泣的喊了一声，“嫣儿......”
小姑娘脸色僵白，瞳孔微微扩散，气息时有时无，呼吸越来越慢，抬眸一笑：“你叫什么名字？你人真好.......我在天上会......我会保佑你的。”
心电图瞬间变成一条直线，发出“滴滴滴”的鸣叫声。
“我叫陈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