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你啊。”
医务室的病房里，荼蘼对我笑脸相迎，但相比上一次见面，她的面色分明憔悴了许多。
我走进门，坐到了病床边上：
“你是昨天才回学校的对么？”
荼蘼也没否认，只是对我点了点头就坐到了我身边的位置。
“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吗？消息也不回。”
我问道。
“嗯，发生了很多事。”
荼蘼轻声说。
但仅仅是一个“很多事”还是不足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最重要的高三下期缺勤一周多的时间。
“外婆她，去世了。”
荼蘼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感，却也不像是毫无波澜，而是如同情绪已经被用干了一样。
意识到自己引出了一个沉重的话题之后，我慌忙道歉：
“对不起，请节哀。”
荼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告诉我自己没关系的。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之前同荼蘼一起前往她外婆家那次，那个满面皱纹的老妇人，见到自己外孙女时发自内心的喜悦表情至今仍历历在目。
“外婆走的时候除了她的儿女外我也在场，所以她很安心，只不过没能撑到我爸走进病房。”
荼蘼面无表情地叙述着，她甚至懒得再拨弄额前的青丝，看上去相当地疲惫。
我只能静静地倾听她的讲述，心情也无比沉重。
当病房内归于良久的沉默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前往医院体检的时候我便看到荼蘼往学校里走，她那天才来也不知道参加了体检没有。
“昨天组织高考体检，你去了吗？”
我向她问道。
“呵呵，”
荼蘼却是露出一抹笑，让我有些莫名其妙，随后她的笑容逐渐消散，像是事不关己一样漫不经心地说，
“不去了。”
“什么不去了？”
我有些疑惑，
“为什么不去了，不去的话高......”
“我是说高考，不去了。”
荼蘼语气平和地将我打断，让我霎时间哑口无言，只能微张着嘴巴看着她。
“高考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我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她的说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字面上的意思。”
荼蘼说完之后便起身走向窗台。
我望着她的背影，她今天并没有穿校服，而是一件碎花长裙，窗外的微风拂过，带起裙摆的同时也让我再一次有机会目睹一番她近乎完美的体态。
并不是觉得外婆去世这件事情不重要，而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放弃高考的话，是否有些对自己不负责任了些。
“你这是......”
我刚一站起身想追问，却又被荼蘼打断。
“当然不是因为外婆的原因，”
荼蘼转身面向了我，左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而是这里的原因。”
我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说这段时间里荼蘼的病情有所恶化不成？那我不成天大的罪人了。
要是真因为这个导致她不得不放弃高考，恐怕我一辈子都得活在愧疚当中吧。
“对不起......”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
“呵呵，不是哦，你不要误会了，可不是因为那次的原因。”
荼蘼面带笑容走了过来，手指趁机钻入我的发从中。
见我这才肯稍稍抬起头，她便将脸凑近了些：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吧。”
“上一次我出事之后我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好久，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我的病彻底治好。”
“这种病，能做到吗？”
我不由惊叹。
这种先天性的疾病，在我看来往往都是无药可救的。
“当然能，你也知道，我的病症比我妈妈的要轻得多，所以还是有办法医治的。”
荼蘼跟我解释道，
“只不过就是挺麻烦的，要动个小手术，然后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荼蘼对整个治疗过程的形容好像相当轻松，似乎就像过家家那样，但我只是把她看着，因为我知道“小手术”这个用词恐怕并不恰当。
“唉，还真是瞒不住你，”
荼蘼指腹划过我的脸颊，随即垂了下去，
“大概就是在心脏上开个刀，虽然有风险，但是成功率肯定不低就是了。”
在心脏上动刀？这种手术我听着都觉得可怕，没想到荼蘼竟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哎呀，你别担心嘛，这两天也只是做做检查而已。”
荼蘼竭力地试图想让我安心，但不论是谁恐怕都没本事将这种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情说得让人放心。
“手术是在什么时候？”
我开口问道。
“嗯......下个月吧，算上这之前的准备还得住一段时间院......”
荼蘼掰着手指计算道，随后对我露出一脸无奈的笑，
“这样一来肯定也就没办法参加高考了吧。”
“那你这次回来是......”
“收拾东西，然后道别，顺便......”
荼蘼说着，便拿出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盒子递给我，
“喏，这个是送给你的。”
我接过那个蓝色小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条Gucci的钥匙形项链。
小心地将它拿在手上摊开，灯光下的项链像是在闪闪发光。
“好漂亮。”
我忍不住夸赞。
“哼哼，可以吧，怎么样？”
荼蘼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紧挨着我坐了下来，
“然后呢，我喜欢你。”
“嗯？”
猝不及防的一句让我感觉时间都被暂停了，短短的几秒里无数次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转头看着荼蘼那张精致的面容，五官在内的每一处都仿佛艺术品一般历经精雕细琢。
这种突如其来的表白像是将我脑中整个语言中枢都抽走了，让我看着眼前这条项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果然是这样吗？”
荼蘼稍稍后仰，反手支撑自己的上半身，说话的语气像是卸下了千斤的负重一般轻松。
果然到最后，连个朋友的没得做了。
“你相信完美吗？”
思考了许久，我才张口。
“什么意思？”
荼蘼重新调整好姿势，收回双手。
“你说这世界上真的会有完美相适应的两个人吗？就像......”
我迟疑两秒，低声说道，
“就像《圣经》当中的以撒那样。”
“看样子你没打算马上回答我啊。”
荼蘼叹了口气，不过思索一番之后回答道，
“我相信，如果你说的是命中注定的话，我相信。”
我猛地抬起头，和荼蘼对视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
“即使那样的要求完美到现实中都不存在，也有可能吗？”
我追问道。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绝对的完美当然不存在，但一定有绝对的适合，即使你的追求再怎么不切实际，也一定会有适合的。”
荼蘼说着，已经双手将我环抱，
“我相信那种存在，也相信你终能遇到那样的存在。”
我鼻头有些发酸，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能够听到有人这样坚定不移地相信我的那些白日梦般的幻想。
“真好奇最后会是谁那么幸运，能一直享用你的怀抱，”
荼蘼的语气变了调，似乎带着些哭腔，但她还是强忍着尽可能镇定地说，
“星期天早上我就要走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