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要求,元愆并不感觉到屈辱。
他早已习以为常,踩在他身上的达官贵人多的是,但这一次不同。
虏隶不能直视主人及其贵客,他拖着沉重的身躯慢吞吞地走到马匹身旁,顺从且自然地跪在地上。
他离得好近啊。
近到可以嗅到她身上散发着淡淡杏花香。
近到可以听见她对殿下的滔滔不绝的赞美。
元愆只敢用眼睛余光去偷偷看她,也只能看到她那如新雪堆积的衣摆及宽袖,看到她的腰带上系着鸳鸯图案的香囊。
他再如何平复,但愈发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白色,她是白色的。
把白衣穿得这般纤尘不染,也只有她了吧。
这样如天神般的禹大人会不会身子也是轻飘飘的。
元愆瞬间将手攥紧成拳,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禹乔正好完成了“任务指标”,转眼就看见跪在马前微颤的元愆。
先前禹乔几次上马都未成功,武圻则把管事喊来了。
她原先以为管事会替她搬来个木凳,却没想到居然是以人为凳,且这人还正是男主元愆。
踩人当然是一种不尊重的羞辱行为,但踩男主的话——
正所谓王不见王,禹乔还挺想羞辱元愆。
禹乔暗暗运气,“嚯”地一声将左脚踩在了元愆的背上。
她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那具身躯闷哼一声,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感受屈辱吧,男人!
禹乔不屑一笑,发动“大女子气场”,左脚再一用力,坐在了高头大马上,轻啧了声:“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丑男人么?还得是殿下心善,把此人喂得如此膀大腰圆。”
武圻笑道:“这名虏隶是外域人,体质特殊,他生来就是这副模样。”
禹乔嫌弃道:“粗鄙俗物,都比不过我夫郎的一根手指头。”
她轻扬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地纵马离开。
她一走,武圻及其身后的一群人也离开了此处。
无人在意这地上还跪着一个虏隶。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元愆才敢抬起头颅,痴痴地望着禹乔离开的方向。
他又偷看到了她,在她不屑训斥之时,快速地微仰起了头。
他看到了她那修长的脖颈、精巧的下巴和那抹不点而红的软唇。
原先以为她体形偏瘦,身子骨也轻飘飘的,没想到她这一脚踩来居然这么有劲。
她双脚离地,快速上马,那如雪一般干净的衣摆也轻轻略过了他的黑发,像是一支白羽在轻轻扫过他的天灵盖,他五感在此全部打开。
元愆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这种热潮从头到尾地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的眼眶也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微微泛红。
为什么不能再踩他几次呢?
为什么不能在他的背上多停留片刻呢?
在这一刻,他恨死了那匹被她骑走的马。
他的四肢也有力,他比马匹还要听话。
为什么不能将他骑走?
用那双结实有力的腿狠狠夹着他的身躯,用那双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头颅。
元愆不由得又往她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春风中似乎残留着她留下的气息。
他正欲离去,却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微光。
元愆走近一看,发现了一只珠钗。
他目光闪烁,见四下无人,快速地将这珠钗捡起,揣入了怀中。
银钗藏在了胸口处,它好像也在跟他一样发热,烫着他的胸口。
禹乔……禹大人……
元愆最后回去后也在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他卑贱无比,是污浊不堪的地。
她清贵无双,是高高在上的天。
但再高贵的人,都得踩在地上行走。
虏隶们所住的屋子破旧不堪,大通铺上横七竖八地能躺下二十个虏隶。
被排挤的元愆只能挤在角落里睡。
他对此也没有什么怨恨,只是将外衣脱下,盯着外衣上的脚印发呆。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抹鞋印轻压在了胸口的位置,生怕会把这鞋印弄没了。
他原本也是静静地待着,却被一个虏隶少男打断了。
那少男态度极其嚣张,将一堆脏衣物扔在了他的身上:“还在这做什么?没事可以做了吗?还不快把我们的衣服洗了,要是没洗干净,让我们在禹大人面前丢了脸,你就完了。”
那少男也是平日里指挥惯了元愆。
元愆并不在意他的语气,他只是焦急地剥开那些被扔来的脏衣服,从最底下拿出了自己那件破破烂烂的外衣。
脚印没有了。
贵人出行有马车,走的路也多是仆人们打扫干净了的,再怎么脏,也脏不到哪里去。
这也导致禹乔留下的脚印并不深。
那少男见他攥紧了外衣,嗤笑道:“哟,也知道打扮了?觉得这身衣裳配不上你?就你这副鬼样子,即便是穿上了传说中的无缝天衣,也没有女子会要你吧……”
元愆薄唇紧抿,耳畔似乎又传来了禹乔走前的奚落。
她说他是粗鄙俗物,她说他连她夫郎的一根手指都比不过。
他知道自己就是在痴心妄想,他都在努力把这些奚落忘记,却被旁人又勾了出来。
连她留下的脚印也没有了。
虏隶少男也是在别处受了气,这才把气撒在了最好欺负的元愆身上。
虏隶少男说得起劲,但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原因无它,他看着元愆格外阴沉的面孔,暗暗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你,你还不去做?”
他刚后退了几步,却见元愆黑着脸扑了过来。
他原先奚落嘲笑元愆体量大,可当元愆真正扑上来,开始狠狠掐住他的脖颈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连挣脱的能力都没有,连求救声都发不出。
上方的那一双眼偏执狠戾,手上的力气不减反增。
虏隶少男惊恐地发现,元愆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虏隶少男双眼一翻,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幸好有人把管事叫来了。
管事连抽了好几下鞭子,元愆都不愿意收手。
最后,还是把守卫叫来了,才把失智的元愆控制住了。
管事黑着脸下令,将元愆关在了虏隶们最怕的小黑屋里,狠狠鞭笞了他几十次。
元愆全程都闷声不吭。
他只是暗暗庆幸,那发簪被他藏了起来,不然就得被管事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