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没有立刻回答苏曼殊。
他端着酒杯，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灯光下，苏曼殊的笑容妩媚动人，眼底却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松本志雄是日本陆军少将，梅机关的重要人物。
你也是梅机关的人，为什么要除掉他？”陆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试探。
苏曼殊抿了一口红酒，殷红的液体沾染在她娇艳的唇上，更添几分妖娆。
“梅机关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苏曼殊放下酒杯，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寒意，“有些人，野心太大，手段太脏，留着…只会碍事。”
“比如，松本志雄？”陆阳追问。
“比如，松本志雄。”苏曼殊肯定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手上沾了太多不该沾的血，包括…一些自己人的血。”
陆阳心中一动。看来，梅机关内部的权力斗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残酷。这个苏曼殊，很可能就是这场斗争中的一员。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在利用我？”陆阳放下酒杯，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苏曼殊轻轻一笑，从旗袍的开衩处，摸出一枚小巧的徽章，放在了陆阳面前的茶几上。
徽章是银质的，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鹰爪下踩着一条毒蛇。
“这是…‘铁血锄奸团’的徽章？”陆阳瞳孔骤然收缩。铁血锄奸团，是国民政府军统局在上海秘密组织的一支精英行动队，专门负责清除汉奸和日寇特务。这个苏曼殊，竟然是军统的人？！
“看来，陆先生的眼力不错。”苏曼殊收起徽章，重新放回原处，动作优雅从容。
陆阳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苏曼殊真的是军统的人，那么她潜伏在梅机关，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你潜伏在梅机关，就是为了对付松本志雄？”陆阳问道。
“不止是他。”苏曼殊摇了摇头，“梅机关在上海的势力盘根错节，松本志雄只是其中一个比较棘手的目标而已。我的任务，是尽可能地瓦解他们在上海的情报网络。”
“所以，你找到我，是想让我帮你除掉松本志雄，为你扫清障碍？”陆阳的语气有些冰冷。他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可以这么说。”苏曼殊坦然承认，“松本志雄行事谨慎，身边守卫森严，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你，陆先生，似乎是他最近格外‘关照’的人。由你出手，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
“我有什么好处？”陆阳问道。他不是慈善家，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别人冒险。
“除了去香港的船票，我还可以提供给你一份关于松本志雄的详细情报，包括他的活动规律，防卫部署，甚至…他的一些秘密据点。”苏曼殊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陆阳沉默了。苏曼殊提供的条件，确实让他心动。如果能掌握松本志雄的行踪和弱点，那么除掉他的把握就会大大增加。而且，去香港的船票，也是他目前急需的。
“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情报是真的？”陆阳依然保持着警惕。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苏曼殊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陆先生，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松本志雄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觉得你能凭一己之力，从上海滩安然脱身吗？”
苏曼殊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陆阳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她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已经走投无路了。
“好，我答应你。”陆阳沉声说道，“但是，我需要先看到你的诚意。”
“当然。”苏曼殊微微一笑，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陆阳。“这是松本志雄最近一周的行程安排，以及他常去的几个地方的布防图。我想，这应该足够证明我的诚意了。”
陆阳接过文件，仔细地翻阅起来。文件上的信息非常详细，甚至连松本志雄每天几点出门，走哪条路线，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布防图也绘制得非常精确，各个火力点和守卫位置都标注得一目了然。
“这些情报，你是怎么弄到的？”陆阳有些惊讶。这些情报，即便是军统的王牌特工，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搞到。
“我在梅机关，自然有我的门路。”苏曼殊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负。
陆阳合上文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份情报的价值，毋庸置疑。如果苏曼殊真的能提供后续的帮助，那么除掉松本志雄，并非不可能。
“船票呢？”陆阳问道。
“明天晚上，十六铺码头，‘昌和号’货轮。我会安排人接应你。”苏曼殊说道，“不过，上船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陆阳问道。
“帮我送一份‘礼物’给松本志雄。”苏曼殊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礼物？”陆阳眉头微皱。
“一份能让他永生难忘的礼物。”苏曼殊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陆阳看着苏曼殊，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女人，就像一朵美丽的毒罂粟，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危险。
“我需要知道，那份‘礼物’是什么。”陆阳沉声说道。
苏曼殊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她的声音，如同夜风般轻柔，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现在，你最好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陆阳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苏曼殊不会轻易告诉他答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为明天的行动做好准备。
“房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苏曼殊指了指楼上的一个房间，“早点休息吧。”
陆阳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看着陆阳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苏曼殊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阳…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她低声自语道，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翌日，晨曦微露。
陆阳在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中醒来。他警觉地翻身下床，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枕头下的手枪，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昨晚苏曼殊以“安全”为由，暂时“保管”了他的武器。
“陆先生，早餐准备好了。”门外传来苏曼殊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婉转动听。
陆阳打开房门，苏曼殊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身上换了一件素雅的浅蓝色旗袍，少了几分昨夜的妖娆，多了几分清丽。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牛奶，面包，还有一个煎蛋。
“看来苏小姐不仅精通情报，厨艺也不错。”陆阳接过托盘，客气地说道。
“陆先生过奖了，只是些简单的食物。”苏曼殊微微一笑，“快吃吧，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陆阳没有多言，迅速解决了早餐。苏曼殊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向他介绍着今天的“计划”。
“松本志雄今天上午会去虹口的一家日本商社，参加一个所谓的‘商业洽谈会’。”苏曼殊将一张地图铺在桌上，用纤细的手指点着其中一个位置，“这家商社，实际上是梅机关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他会在那里停留大约两个小时。”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那里动手？”陆阳问道。
“不。”苏曼殊摇了摇头，“那里防卫森严，硬闯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而且，我需要的不是一次刺杀，而是一份能让他焦头烂额的‘礼物’。”
“到底是什么礼物？”陆阳再次追问。
苏曼殊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黑色金属盒子，放在桌上。
“这是…定时炸弹？”陆阳看着那个黑色的盒子，眉头紧锁。
“准确地说，是一枚经过特殊改造的定时燃烧弹。”苏曼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威力不大，但足以烧毁那家商社里所有的文件和资料。我想，松本志雄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陆阳明白了苏曼殊的意图。烧毁梅机关的秘密联络点，不仅能给松本志雄一个沉重的打击，还能制造混乱，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争取时间。
“我怎么把这个东西放进去？”陆阳问道。那家商社既然是梅机关的据点，防卫必然十分严密。
“我已经安排好了。”苏曼殊胸有成竹地说道，“商社的清洁工里，有我的人。他会想办法让你带着这个‘礼物’进去。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松本志雄到达之前，把它安放在指定的位置，然后安全撤离。”
“指定的位置？”
“商社的档案室。”苏曼殊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那里存放着梅机关近期在上海收集的所有重要情报。一旦被烧毁，对松本志雄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陆阳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标记出来的档案室，心中暗自盘算。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但其中的风险也不言而喻。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事成之后，你如何保证我的安全？”陆阳问道。
“我会安排人接应你。而且，爆炸之后，整个虹口都会陷入混乱，日本人自顾不暇，正是你脱身的最好时机。”苏曼殊说道，“记住，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设置炸弹并离开。时间一到，无论成功与否，必须立刻撤离。”
陆阳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能重创松本志雄，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赌输了，便是粉身碎骨。
“我需要我的枪。”陆阳沉声说道。
苏曼殊微微一笑，从抽屉里拿出陆阳的手枪，连同几个备用弹匣，一起递给了他。
“陆先生，祝你好运。”
上午九点，虹口，稻川商社外。
陆阳换上了一身清洁工的制服，推着一辆装满清洁用具的小车，在商社后门徘徊。他的心跳有些加速，手心也微微出汗。那个黑色的金属盒子，就藏在清洁车的夹层里。
按照苏曼殊的指示，他在这里等待接头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阳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就在他开始怀疑计划是否出了纰漏的时候，一个同样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矮个子中年男人，提着水桶从商社里走了出来。
男人看到陆阳，眼神微微一动，随即不动声色地走过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
陆阳推着小车，跟在男人身后，顺利地进入了稻川商社的后院。
“档案室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钥匙在水桶底下。”男人将水桶放在墙角，又低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开了。
陆阳深吸一口气，从水桶底下摸出钥匙，推着清洁车，朝着二楼走去。
商社内部戒备森严，走廊里不时有穿着西装的日本人巡逻。陆阳尽量低着头，避免与他们有眼神接触。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露出破绽。
幸运的是，一路上并没有发生意外。他顺利地来到了档案室门口。
用钥匙打开房门，陆阳闪身进入，并迅速反锁了房门。
档案室里堆满了文件柜，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特有的霉味。陆阳迅速从清洁车的夹层中取出那个黑色的金属盒子，按照苏曼殊的指示，将其放在了房间中央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并设定好了十分钟的倒计时。
做完这一切，陆阳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推着清洁车，离开了档案室。
就在他走到一楼楼梯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几个行色匆匆的日本人。为首的，正是松本志雄！
陆阳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
松本志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低着头的清洁工，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陆阳暗自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朝着后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后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陆阳心中一惊，难道被发现了？他没有回头，而是猛地推开后门，冲了出去。
“抓住他！”身后传来松本志雄愤怒的吼声。
几名日本特务立刻追了出来。
陆阳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松本志雄正站在商社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他逃离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稻川商社内部传来！
轰隆！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整个商社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追捕陆阳的日本特务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着燃烧的商社。
趁着这个机会，陆阳迅速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十六铺码头，夜色如墨。
江面上，几艘货轮静静地停泊着，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在风中摇曳。
陆阳按照苏曼殊的指示，来到了指定的接头地点。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江风吹过时发出的呜呜声。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