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回家（四）
夜风中，女孩缓缓走下巴士，深蓝色的长发被微风吹动，幻梦般的色彩仿佛童话里飘浮的云。
空气带着湿润，阴沉的天空像是第一次遇到那个男孩时，他阴沉的脸。
时间已至盛夏，但纽约的夜晚温度本就不高，她垂下眼眸，拉了拉棕色风衣脖颈的衣领，莫名觉得有些冷。
昏暗的路灯照亮七海晶明艳的脸，她的眼睛闪亮，圣纹者的血脉完全苏醒之后，她的眸子深处像是藏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巴士站台边的行人不多，这并不奇怪，m国的夜晚静谧而危险，对这样一个持枪大国来说，夜晚出门很可能一个不慎被送去见上帝。
七海晶没搭乘方舟党安排的专车，却是自己坐了大巴从机场到这里。
可眼前还是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白人，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肩上挂着两片落叶，此刻的表情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白人胸口上别着“方舟党”的徽章，标志性的方舟破浪图案在徽章上熠熠生辉。
“你让我有些意外。”罗伯特开口。
方舟党只是圣纹协会衍生的组织，代为在明面上掌控全球大多数国家，就像猎人需要猎狗冲锋在前，哪怕它们的牙齿根本不足以贯穿野猪的厚皮。
七海晶的这是第一次来m国，人生地不熟，而且严格来说算是他怠慢不起的上级，无论是protoLethe的行踪还是布灵顿的逃离，亦或者是音讯全无的达米安，这些消息都需要有人第一时间整合告诉她。
虽然负责接待，连战斗人员都算不上，但罗伯特隶属于神首嘉斯珀在方舟党内的势力，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x国，和假面骑士Lethe有过早期接触。”他扶了扶眼镜，带着审视的目光。
“嘉斯珀大人已经查到了关于你的一切，不搭乘协会贴心安排的车，是有别的想法吗？”
看到七海晶对自己不理不睬，罗伯特的态度也傲慢起来，直言不讳。
圣纹协会不会无缘无故养虎为患，何况还是七海晶这样和鸣神我渡有交集，很可能叛变的家伙，自然要多加监视。
可七海晶却依然不语，只是沉着脸，同罗伯特擦肩而过。
“哼……”
望着七海晶的背影，他暗自冷笑。
七海晶固然不是圣纹协会放心的力量，可嘉斯珀大人的心腹达米安就在m国，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压倒这个自以为是的新人，这家伙的傲慢只是一时的。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钦佩的达米安大人，已经死在了文明地平线的陷阱之中。
……
protoLethe上一次现身的地点是在唐人街附近。
看着罗伯特发来的位置讯息，七海晶看了一眼就关掉了信息栏。
协会给她安排了住处，是五星级的酒店，最高档的套房，豪车豪宅好酒，信用卡在额度内可以随便刷。
别人出差是工作，自己出差却已经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梦寐以求的享受，也难怪圣纹协会哪怕都是些怪物，却大多都忠于协会。
奢侈，倒是圣纹协会挥金如土的一贯作风。
不过七海晶不打算去酒店，哪怕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和大巴，她也完全没感觉疲惫。
根据圣纹协会利用超级电脑布里顿的推断，Lethe的脊骨类似于一个大型磁场，就像你说的磁场里的铁器会被逐渐消磁，在那根脊骨的磁场内，Lethe血系的圣纹者血脉会被不断强化，体内的Imc细胞活性增强。
自己当时的善意，却让本不会觉醒圣纹的她，也彻底染上了怪物的血。
她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去了唐人街附近。
也正是这时，强烈的警兆感袭上心头，公园两侧的树叶被疾风吹起，沙沙作响。
那是扑面而来的风，刺鼻的气味和冰冷让她几乎想要干呕。
像是是海底腐烂的腥臭尸骸，又像是极地封冻的坟墓里阴冷的风，这样不祥的预感，哪怕不是圣纹者，只是凭着生物的本能，都能察觉而出。
她感受过类似的气息，那是天灾级玛娜出现的瞬间，像是漆黑的教堂里钟声响起，混沌的神父朝着扭曲的邪神虔诚礼拜。
一只只乌鸦惊叫着，仓惶地飞向相反的方向，逃离着幽邃的恐惧。
“呼！”
更强烈的风声撕开苍穹，七海晶微微侧目，宽阔的铁翼带起汹涌的乱流，漆黑的身影划过夜幕，差点没在空中引发交通事故，把刚刚的几只乌鸦惊掉了好几根羽毛。
“我渡！”
她在资料里看过那扭曲而强大的姿态，舍弃人类的身份，把灵魂献祭给魔鬼，恶魔般的姿态……protoLethe。
那是Forsaken，是Lethe的力量塑造出的扭曲生物，也是她必须打倒的家伙……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脑海里想到的依然是那个蜷缩在门边，微光里朝着大海眺望的男孩。
protoLethe的速度很快，似乎是熟悉了巨鹰石板的运用，那简直是一架夜色中接近隐身的战机。
棕色风衣甩动，苍蓝色的剑鱼石板在七海晶的手心逆时针旋转，像是在五指间起舞。
苍蓝色的水幕涌过，只一瞬间，蓝白色的骑士剑鱼般破开水幕，紧跟而上。
她抵达现场时，那冰冷气息的主人已然出现。
漆黑的骑士同暗绿色的骑士对峙，像是上帝摆弄着棋盘，以命运为轨迹，将本该死在冰海里的亡魂带回现世，操演出此刻的大戏。
那是何等熟悉的姿态，假面骑士Lethe基础形态？
不……那并不是鸣神我渡。
猩红的复眼里虽然是同我渡骑士形态一样的残酷与暴虐，却像是失去了某些东西，没有那男孩身上的执拗，没有隐藏在那尖锐爪牙下的悲伤，也没有厚重到让人难以呼吸的孤寂感……
那绝不是我渡，更同样不可能是人类，排列整齐的复眼比Lethe基础型更为尖锐，像是从苦寒之地打捞而起的铁剑，只有森冷与肃杀。
假面骑士Nicholas抱住了我渡，前一秒还强势如同战神般的三重昆虫形态身躯微微摇晃，像是提线木偶般迷惘地低着头，站在原地。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拥抱，看起来真的就像是阔别了很久的爷爷亲切地抱住孙子，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拍着，告诉他“没关系，别担心。”
可只有七海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鸣神我渡绝不是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光是在水族馆不工作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这家伙都会像只兔子一样猛的缩回去。
他凶残暴戾，可以顶着穿心而过的利爪与敌人野兽般互殴，很难想象世界上会有这种天生的战士，疼痛与恐惧在他那里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
但七海晶认识他敏感和脆弱的一面，再怎样坚硬铁甲之下，也只是一颗20岁的，伤痕累累而疲惫不堪的心脏。
她从没见过鸣神我渡这样子。
三重昆虫形态绝对是我渡有史以来最强的形态，那条驱动器同时融合三块石板，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设计，以Forsaken远超圣纹者的身躯，所能承受的能量输出上限恐怕已经到了极度可怕的程度。
哪怕这三块石板的Forsaken亲临，也不可能构成这样的破坏力。
可明明是最强姿态，此刻的鸣神我渡却脆弱的像个小孩，
黑山羊的混沌侵蚀了他，抛却血腥的厮杀与仇恨，他的视线跨越时间，只能见到10年前那个满脸微笑的老头朝着自己伸出手，告诉他要他一起“回家”。
其实小怪物根本不在乎别人憎恨他还是爱着他，他日复一日的和这些普通人混在一起，却像是看着黑白电影里的一幕又一幕，明白只有自己的色彩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怕他被千夫所指，被背叛被辱骂也都没什么，他想要抛掉的根本不是这些东西，一时的痛苦根本困不住这只独行的猛兽……
困住他的是自己的内心。
他有千百种理由可以冷冷的抛开那个捡起了自己这只怪物的老头，他本就没有属于正常人的心，也没有必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德感。
可老头对着他伸出手时，好像全世界的阴霾都散去，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告诉他他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他也被这个世界爱着，就算是怪物……也可以被爱着。
漆黑的肉刺一点点渗入深绿色的装甲指尖，金银色的双臂臂甲一点点被涌动的黑泥挤开裂缝，在血肉间蚯蚓般钻开孔洞。
七海晶几乎可以听见我渡血肉被啃食撕裂的声音，几度强化后的血肉比钢缆还要牢固，此刻却一根接着一根崩断，刺耳的崩裂声像是雪崩压倒密林。
七海晶没有靠近，对假面骑士xiphias (西菲亚斯）状态下的她来说，空气就像是凝如实质的水面，种种细微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哪怕微小的震动也像是昆虫落入蛛网般在她的感知里无限放大。
事实证明她的谨慎是正确的。
飞速靠近的兔型Forsaken被突然撕开地面的黑刺猛然刺中后背，如果再偏离分毫，这一击完全足以粉碎她的脊骨，让她彻底失去行动力。
兔型Forsaken的速度已经很快，哪怕是她自己在陆地上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速度，如果刚刚莽撞冲上去的是自己，黑刺足以彻底粉碎她的装甲。
可毫无疑问，此刻正是鸣神我渡最脆弱的时刻。
只要拿到Lethe起源石板，就有救活自己哥哥的希望，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充满正义感的大哥撑起了她的世界，这一次该轮到她来保护七海熊切。
银白色的流线型长枪对准了深绿色的骑士，蓝色的荧光一层一层沿着枪管间鱼鳃般的缝隙亮起。
这是圣纹武器，剑鱼追迹者，只要插入剑鱼石板功率全开，以天灾级拉冬的Imc细胞打造的特制子弹，足以贯穿三重昆虫形态Lethe的装甲。
她的手死死地按在扳机之上，菱形的四眼深处涌动着星光，那是外界的光线在眼部进行多次折射，像是超强的望远镜，形成清晰无比的画面。
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确认同为Forsaken的黑山羊会对我渡痛下杀手，独自应战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是这个形态的对手。
上天赐予了绝佳的机会，只要扣下扳机，沿着黑泥腐蚀的伤口打穿心脏，紧接着找机会抢夺Lethe起源石板就行了，
可她的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的禁锢住，始终没办法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