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你我都清楚，没有天堂，没有地狱........”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到底有没有天堂或者地狱。应该没有吧，我从未见过哪个逝去的好人给人间写过信，说天堂很好！也从未见过一个恶人在地狱饱受折磨的影像，警醒世人........
所以，我无从反驳。
可能是香烟呛着他了，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烟灰散落在他浓密的胡子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但是起码比在狗笼子里干净了许多，浑身也没有散发恶臭........
他猛地一吐，把烟头吐飞了出去，然后大口的调息着，直到恢复平静，“回到你问的问题，为什么是你？”
我不由得凝神静听。
“为什么是你？因为我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啊.........”
这倒也是。只不过他的手段无所不用，我的手段还保持克制！
“为什么是你？你有没有听说，识英雄重英雄，只有英雄之间才会惺惺相惜？”
我不由得笑了，“你这话说的，我都要学你，吐你一口痰了........你也有脸自称英雄？”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若是我的故事传出去，我杀的那些人的故事大白天下，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会说句英雄走好.........”
“你纯纯想多了！男女老幼灭门屠户的畜生，会有人说你是英雄？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他叹了口气，“你们定义的323晋城灭门案，那个男主人是煤老板，名字钱进！早些年就说个混混，带着一帮地痞流氓霸占了村里所有的小煤窑，长期控制了三十多个壮年为他挖煤，心狠手辣，暗无天日到了什么地步，你们后来有报道的.......你知道他被我杀掉之后，当地多少人放炮仗庆祝嘛？”
我听得有些癔症了，也无从分辨真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说的可能就是真的........
可是我还是很愤慨，“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钱进是个畜生，那他媳妇呢，老爸呢不无辜吗？他那十岁的儿子........”
他居然咧嘴笑了，“在他死之前的半年，他名下的一个小煤窑塌方，有据可查的是十七个人下井了，他不但没有营救，还直接用炸药把那口小煤窑给炸平了........十七条命，十七个人，他们是不是人家的儿子，人家的父亲，人家的丈夫，他们无辜不无辜？？？？”
听得我真的是有些触目惊心.......
易青山却继续侃侃而谈，“我意识到我如果不杀人，就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有存在感的时候，我就有想过，杀什么样的人，既能找到存在感，还顺带有成就感！答案是杀该死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无辜的人！翻翻史书，动辄饿殍千里，人相食！动辄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辜的人就是个数字而已，历史里也只是一笔带过而已！我们喜闻乐见的不还是名臣的风流韵事，武将的赫赫战功？在什么唐宗宋祖身上拼命的拿放大镜找优点........谁在意过无辜？”
我真的是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畜生了。他并不是在狡辩，他只是在陈述！
而他陈述的.........
他叹了口，“其实我所谓的杀人的存在感，有时候想想，可能就是为了自己不要成为无辜吧？”
谁又想成为无辜呢？
“好像又跑题了！我们好像是在谈论舆论对我的看法。我就想举一个例子，杨佳你总听说过吧？”
我当过那么多年的警察，当然知道杨佳。
“他杀的是整他的人吗？他杀的不是无辜吗？”
他他么的说的又是事实。杨佳是在所里遭受的不公待遇，去分局杀的人........
“结果呢？看看民意，他们在乎过他杀的是无辜吗？”
我赶紧摆手，我真是有些担心被他带偏，“何必给自己开脱呢？说破天，你杀的那个女警是我的好哥们，善良可爱。一辈子只会想着帮助人，从未害过谁！你这个畜生，不还是残忍的杀害了了她？？？”
他收敛了笑容，“你不是已经报仇了吗？我不是栽在你手里？不是必死无疑?偿命？”
“这倒也是！”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是你？是因为我输给你了！我心气极高！这心气来源于二十年杀人无算，却始终逍遥法外！输给你，我以为是阴沟里翻船！现在想想，高手对决，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不能找理由！其实自愧不如的心态更能让我平静，毕竟若是真的阴沟里翻船，败给一个无名小卒，我才憋屈得慌，接受不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输给我，也会栽在别人手上！”
“我的足迹踏遍江河四省，塞北东南！纵横天下二十余载！若不是遇到你这个妖孽，我会长命百岁你信不信？”
“假如，假设，如果等等等，就是做梦！”
他又笑了笑，苍白的脸上笑出了褶子，“是啊！人生没有重来！但是人生必须要有仪式感！我自诩不凡，那么够资格听我忆往昔的家伙，当然不能太差！我余生不多，当然得有个对等的妖孽来听我讲我的黑历史，我的来时路.......这样，才是一个完美的告别的仪式，为我这波澜壮阔的一生，充满仪式感的划上句号！！！”
“不要乱用形容词好不好？你那罪恶肮脏的一生，用波澜壮阔，我听得恶心想吐！”
他缓缓摇头，“每个人都会因为经历，学识，以及对逻辑的认知，形成一个固有的思维模式！然后以这个思维模式来判定一个人！但是每个人都不一样，你的固有思维模式，认定我的一生是罪恶肮脏的！可是我认为我的一生就是波澜壮阔的！或许会有很多人会判定我是替天行道的！”
我真的是听得直摇头，“我审过很多变态的家伙，你能排第一！”
“固有的思维模式会为发生的事做出下意识的判断，并且执行！这就是命！而跳出固有思维模式做出的判断且执行，绝对会导致正在发生的事出现偏差，这是运！一运二命！运在前头！所以一个固化的社会，想要不凡，得靠运！就是我们不可以按照固有的思维模式去做判断，去做事........”
“比如我，我想杀人吗？我的固有思维模式会很清楚的告诉我，我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且还是犯法的！如果我一直这么固执的认为，那么我现在应该是在某个山沟的地里刨食，老光棍一个........”
“可我想要锦衣玉食，36d的美娇娘！幸亏我意识到了固有思维模式的危害！并且义无反顾的跳出了那个局限！所以哪怕我余生不多，可我无怨无悔！因为这个世界我来过，我存在过，我享受过.........”
他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模式，以及认知！
在我看来他是个畜生，可他看自己就是个侠客！这一点也不冲突！
“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想的什么吗？”
我默默的点根烟，听他说。
“想的是我如果不扣动这个扳机，我会在田间地头流汗！如果我扣动了扳机，我会在女人身上流汗........”
他的表达欲望真强！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也不错！
“喂！给我也点一根.........”
我只好起身，又点了根烟，送到了他的嘴边，他干裂的嘴唇夹住了，“是不是听得很无聊？”
“闲着也是闲着........”
“那就好！”
其实我对他的怨气必然是要等到亲眼看着他死去，才可以消散一部分，现在我之所以在这里听他胡扯，不过是为了大师哥，为了更多的冤魂伸张正义，要不然，我在这里听他掰扯个什么！
他似乎很享受的抽了一口，吧唧着嘴巴，“我们都不是一般人！我们探索的世界，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并不是单纯的心狠手辣！而是在这个纷杂的社会里，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的偶像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
“你还有偶像？”
“他说大家都在抢，只不过方式不一样而已.........”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够精辟吧？直抵本质！老李用房地产抢普通人的钱，偶像用枪抢他的钱.........”
有人说，房地产透支了这一代人未来三十年的财富........
我有些走神，手机震动了下，我拿出来看看，是大师哥发的微信，“找到你枪了！让他多交待些.........”
躺在床上的易青山似乎也料到了，“找到枪了吧？没骗你吧？你要相信老古人说的话可信度是很高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找到枪之后，还要专业的弹道检测对比，特事特办的话，也得晚上才得出结果。但是一把枪，哪怕是仿制的，也算得上是有成果了。
所以大师哥还想多挖点！
于是我装作漫不经心，“再说一起吧！”
“好啊！那你得听我讲完1120 ........”
“嗯！ 1120是因为什么呢？”
“ 1120的正主叫桂永强。专业搞拆迁的........最喜欢收藏翡翠，家里收藏了一大块木那场口天空蓝翡翠毛料，只可惜太重了，搬不走！当然他收藏的那些小件都是为我收藏的！这个家伙曾经在一个深夜，直接开着挖机强拆了三家钉子户，活埋了多少人，反正也是秘密！毕竟影响不好嘛！据说家属到现在还在上访........可是不影响那个楼盘卖得异常的火爆，据说哪怕是现在行情不好，一平米也得五万.........”
他冒了一口烟，“他这样的人不该死？被他生生活埋的人不冤枉？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我甚至还看见他全家的绿卡........我若是不出手，他肯定可以在黄金海岸的某个地方，晒着太阳颐养天年........”
我不置可否！说实话我不想分辨他说的真假。好人不长命的事，我是有看过的！祸害遗千年，王大爷都知道........
“你不用去怀疑我说的真假！因为到了这里，我已经没有必要去撒谎！捏造！我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更不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侠客！我必死无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曾经的价值！还是那句话，凡我所失，皆非我所有！既然我败给了你！那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的了！我的境界就是凡我所做，皆非我所过！不认罪，不忏悔.........”
我叹了口气，“都是别人的罪过？”
“不！大势的罪过！当我们都一昧的追逐财富权势的时候，那么财富和权势的反扑，是我们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因为任何一个大势，都是群体盲从的追逐所导致的！所以这个世界没有无辜！所以历史从不记载蝼蚁!!!”
有没有毒，我还分辨不出来！但是财富权势确实是主流，我也觉得这样不对........
“我杀过很多人！我觉得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比如你知道黄大强，刘长发！两个家伙哪一个不是开赌场，放高利贷，抢工地，打砸威逼........”
“还有留下证据吗？”
他嘬了最后一口，又是吐掉了烟蒂，“两个小角色！不足挂齿！我给你说个大的吧！比较有代表性的！”
“什么代表性？”
“ 唯一不是为了钱的 ........！”
“那个家伙的个官，级别吧不高，好像也就是比你高点， 我就把他弄到了一个地方，就像你对付我那样，足足折磨了一个礼拜 ，让他说出了所以真相。然后呢，我就把他埋在了江城翠屏山！具体位置嘛，正对着惟楚城的七星塔........还把这个视频寄了出去，最后呢，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