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陀夷男一开始听闻了，大唐竟然派遣了大员来和他谈判的时候，还是很激动的。
但是，当真正见到这名“大员”，看清楚对方是谁之后，夷男的眼角就不由的抽搐了起来，惶恐和惊悚的情绪，同步的在心头蔓延开来。
河阎王......
当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是长孙无忌的那一刻，甚至不用对方开口，薛延陀夷男便已经瞬间猜到了，接下来薛延陀要面对什么样的态度。
果然。
“薛延陀可以延续，但必须回归到东突厥被灭之前的薛延陀。”
长孙无忌目光看不出丝毫看人该有的温度，此刻便是盯着薛延陀夷男这个部族首领，那眼神都仿若是在看那些黄河水利日夜劳作的奴隶一般。
那是一种对对方体魄和肉身的认可。
上下轻轻打量，逐渐变得满意的眼神，让夷男都只觉得瞬间浑身一片恶寒。
他惊得豁然起身。
而站在长孙无忌身后的几名护卫，却是立即警觉的抽刀出鞘。
“刺啦”的声音，让被本能吓到的薛延陀夷男终于反应了过来，目光在一旁一脸幸灾乐祸的笃国公阿史那屈利身上停留了一下。
而后便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
“大人，如今过去数年，那些人几乎都已经与我族通婚，更有不少都诞下了孩童.......”
长孙无忌不说话，就用那副平静的目光看着对方。
薛延陀夷男：“.......”
绥远城县府会客厅中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薛延陀夷男紧咬着牙关，面露纠结。
大唐这是在逼他们薛延陀割肉。
但若是寻常的割肉倒也罢了，不必等大唐这边派长孙无忌来，他夷男就大刀阔斧的干了，但是.......想要将曾经的东突厥残部彻底剪除，一个不慎，可能便是将如今的薛延陀推入无底深渊。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
“大人，就没有别的办法？”
阿史那屈利嗤笑一声，声音传入了此刻夷男的耳中，对方却是顾不上这些。
只是满脸祈求的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冷冷一笑：“当然还有第二条路......”
不等夷男惊喜，却听他鄙夷的继续说道：“你可以和他们好声好气的商量一番，让他们主动带着家眷随老夫走，若是他们愿意，老夫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薛延陀夷男：“.......”
长孙无忌见对方面色灰白，却依旧不肯放过对方，他此行前来本就是临时领了任务的，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他应该在青海城或是河西道那边。
那边如今还有不少的事情等着他拿主意。
他可没时间在这里和薛延陀耗。
“上月，锦衣卫奏报，言说我大唐江南道叛贼与你有书信联系，号召尔等自漠北动手......”
夷男大惊，赶忙焦急摆手：“不不不，大人，误会，这都是误会，那人我当初就直接将其绑了，送往大唐了，我......”
长孙无忌冷笑，目光森寒的盯着对方。
“可是你同样也调动了兵马，不是吗？”
夷男苍白的脸上，冷汗遍布，又是解释：“不是的大人，我，我调动兵马，是，是因为高阳公主，她......”
“高阳公主乃我大唐皇家贵胄！封地贝加尔郡！汝既然口口声声言说乃我大唐臣子，高阳公主一未曾伤及尔等部族，二未曾掠夺尔等牛羊。”
“缘何调兵？！”
“老夫看你就是对真可汗陛下面服心不服，就是想要攻打我大唐！”
破锣嗓子的谩骂斥责声，自一旁阿史那屈利的口中咆哮而出。
他是懂得见缝插针，表示忠心的。
一句话，直接堵的本就百口莫辩的夷男，更是哑口无言，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长孙无忌打量奴隶般的眼神，变得更加肆意了，他幽幽的看着面前形同喽啰的薛延陀首领夷男，淡淡的摆了摆手。
“你回去吧，想要为我大唐之臣，便至少该洗干净身上的污秽，不然......可穿不得我大唐的绫罗绸缎，锦绣官袍！”
不给对方辩驳拉扯的机会，长孙无忌挥了挥手。
甚至不等左右士卒出手，笃国公阿史那屈利便是站起身，如同一头站起来的棕熊般，拖拽拉扯着挣扎的夷男，朝着外面走去。
“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处理不好，本国公便亲自带兵北上漠北，剿灭颉利及突利余孽！”
.......
薛延陀内部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或者说，自从夷男被大唐赶回来之后，部族之中的气氛就变得空前诡异。
部族内部薛延陀部的元老及本部铁勒部族人，与东突厥残部之间尽管依旧如同以往一般，一起放牧，一起分配物资和生活。
但随着高阳公主那以“维护漠北草原安稳，保护南下商路”为理由的军事演习，在薛延陀部草原周围进行的愈发轰轰烈烈，甚至可以说露骨。
并且大唐镇北道绥远城，也开始有大股的骑兵集结。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唐如今对薛延陀部的态度，那几乎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就在夷男这边，在从绥远城回来牙帐之后的十天不到。
当他这边还秘密召集几个本部亲信，要进行准备的时候，一阵突兀的厮杀便如同黑夜之中陡然燃烧而起的一团烈火，倏然在薛延陀部的一个部族营地。
爆发了开来。
“启禀公主殿下，薛延陀内部爆发叛乱，东突厥余孽阿史那鲁顺率所部突然对附近一部族营地动手，带着人马抢走了他们的战马和物资，挟部众朝着西北而去！”
临近薛延陀部草场的仆骨部牙帐之中，斥候骑兵迅速禀报。
闻言坐在一侧席位的仆骨部首领顿时大喜。
“哈哈哈，公主殿下，那阿史那鲁顺果然坐不住了！这下我等便是有了出兵的理由.......”
帐内众人都瞬间目光灼灼的同一时间，看向了坐在首位之上的高阳公主。
然而，高阳却是面色平静。
并没有立即出兵的意思。
这才哪里到哪里？
单纯想要跑，那东突厥残部能跑到哪里去？况且，若就这样简单的跑了，岂不是浪费了她这段时间，暗中让人以胡商的身份卖给他们的那些武器？
她淡淡的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而后缓缓开口。
“放出话去，就说......薛延陀首领夷男，故意放走了东突厥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