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依旧抓紧自己袖口的红裙身影，李源眼眸闪过一丝复杂，拉着茫然浑噩的月微，叹息一声，合上眼眸，纵身一跃。
他跳入了六道轮回的旋涡之中，任凭无穷无尽的晦暗力量将自身包裹，并不抵抗那种失去记忆的不适之感。
之前短暂的遗忘，没有触发李源体内的‘保护机制’，可真到了要彻底失去记忆的时候，李源魂魄深处又涌现出璀璨的光辉，有无数头麒麟的身影涌现，威武不凡，对着六道轮回的力量咆哮，驱逐那些影响。
麒麟一族曾为李源送上举族的祝福，足以保他轮回中不失真意，虽然不可能对抗整个幽冥地府，但护住他一人却是绰绰有余。
略微衡量，李源并指点向自己的眉心，道尊伟力震动，主动散去了这种庇护与祝福。
“源尊葬于此世，安山李源亦是。”
“尘缘未尽，李源不归。”
他将自己的记忆连同一身道果，统统都驱逐出了魂魄，化作风尘黄沙，化作星芒余辉，散入整个三界之中。
不管曾拥有怎样的遗憾，初代人皇与鸿尊的大战也好，天界局势的变化也好，还是那些未曾寻回的亲友痕迹也罢......李源在此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倾尽而战，于大劫中洒血陨灭，亦是‘天意’。
三界已不需要安山李源，来世会是怎样的情形，李源也不曾知晓。
或许有一日，他会取回那些记忆，取回源尊道果；或许，李源不会再出现，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会刻于书本，最终被遗忘在岁月之中。
而这一切，李源都已经无法在意了，他纵身跃入了六道轮回的旋涡深处，直达彼岸来世。
在这个世界，由于佛门尚未影响到地府结构，所以六道之分，依旧沿用着万古前幽冥大帝留下的设定。
天道、神道、人道为上三道，畜生道、修罗道、邪魔道为下三道。
本质上，六道并无高低之分，不过是无量生灵在一世世中的善恶赏罚循环罢了。
况且，命运与汗水抉择，总能将生灵的故事谱写出奇迹。
而在世人常态的认知中，投入上三道自然要比投入下三道好，预示着来世要受的坎坷苦难要少许多，在光明正大的身份上，也会显着于后者。
李源跳入六道轮回的刹那，畜生道、修罗道、邪魔道的三个小旋涡通道，自然瞬间就黯淡熄灭，不可能让源尊受此屈辱。
代表着天道的通道不动不摇，那是最为神秘的轮回之路，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在天道笼统的范围之中。
有时，一些犯了大错的生灵，依然会被投入天道轮回之中，化作草芥木石，化作风沙尘埃，仿佛长久存在，却又可能在朝暮间朽灭；可能亘古无知，永恒浑噩；也可能天生通灵、福缘深厚；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谁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某种惩罚或奖赏......
若是灵魂能保留意识，在所有投胎的魂魄心中，最期望的轮回莫过于投入神道了，那是纯粹的善果业报，来世必然有登天长生之命，受人膜拜，享尽辉煌。
可这两条道路都没有任何波动，仿佛被谁刻意安排，绝不会对源尊几人发出任何呼唤。
而上三道中，剩下的人道倒是传出了呼唤之意。
人道，亘古以来的意义便不尽相同，最是复杂。
有时，人道仅仅代表人族；有时，人道代表着整个生灵之道，甚至将畜生道都囊括其中。这意义的区分，是根据不同时代而来的，各方顶级强者、霸主的互相征伐，不断定义着‘人道’二字的含义。
直到上古人皇横扫八荒六合，彻底奠定了人族气运宠儿的位置，这六道轮回之人道，才被定义为投生人族的轮回。
占据了气运宠儿之位的人族，因果难量，善恶难算。既有可能登仙，也有可能堕魔，或许功名加身，或许平庸一世。未知与反差跨度极大，哪怕是地府高层来了，也看不透丝毫。
李源就不用多说了，福缘气运拉满；月微活过了万古岁月，身上的因果善恶早已无法论清；沈玄曦虽是凡人，但生前与人为善，扶贫助苦，倒也积攒了些功德在身上。
只要没有谁刻意刁难，三人的来世，或者可能是来世的来世......总要有一世或好几世享得幸福美满，方才能报此生之功德。
如今的地府的阎罗审判还不够完善，生魂们的最后一关——具体的善恶赏罚，由六道轮回自行判断。
每个灵魂，都会被六道轮回的冥冥意志来判定最后的善恶之分，投入旋涡之后，会受到六道之一的呼唤，这是不由个体魂魄自主选择的。
所以，这个世界的六道轮回负荷极大，自从撑天神树倾倒，要不是冥帝一力扛住，这幽冥地府早就翻天覆地了。
但就算如此，冥帝也撑不了太久，地府的大型改革迟早要到来。
李源跳入轮回旋涡之后，身上的因果功德差点把六道轮回给撑炸了，不知身在何方的冥帝更是直接喷出了一口老血，承担着同等级强者入轮回的巨大压力，眼珠子都瞪红了。
万幸，这六道轮回还是扛住了，没有真的炸开，冥帝也算是松了口气。
李源散去记忆与道果，毫不抵抗，与月微、沈玄曦一同坠落代表着人道的旋涡之中，就此脱离幽冥地府，去往来世。
幽冥大地的远方，冥帝隐没在黑暗之中，肩头扛着浓郁如海的晦暗之力，无量负面怨念缠身，略微叹息一声。
“这小子值得一个美满的结局......”
“当然，吾早已允诺。”
平静而缥缈的声音响起，带着无上威严，带着统御众生的沉重。
一只洁白如九天莹玉般的手掌，无声刺破了幽冥地府的天空。
阴暗的云雾之中，那修长的五指渐渐合拢，引得大道颤栗，法则匍匐，将已然消散在风沙尘埃中的、某人的记忆和道果全部凝聚，带离此地。
冥帝没有抬头，身处黑暗之中，俯瞰着幽冥大地，略显疲惫地笑了笑：“如此便好，还以为你真无情呢......”
洁白的手掌默默收回，消失在幽冥地府之中，天空陷入沉默，不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