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三条公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好歹是清华家层级的公卿家督，云上人身份，后奈良天皇器重、将军足利义藤尊重的人，这辈子没少见过荒唐事，却从没见过这么离谱的——陶隆房都把山口城占了，怎么可能凭一句“重用”就收手？然后还请自己顶着那么大风险出面斡旋？
换做他那三个女婿，哪怕是年纪最小的本愿寺显如，这会儿高低得让大内义隆听听什么叫佛教文化的“厚重”，说不定还得拿薙刀捅捅他的腹部，让他“清醒”一些。
可多年的教养让他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只是反问了一句：“大内府，您觉得还有余地吗？”
“还请三条殿给在下，给大内家一个机会！”大内义隆的腰弯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在下可以做这个使节，斡旋一二。”三条公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想来以在下的身份，陶隆房纵然拒绝，也不会把在下怎么样，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
“我们今川家的武士，是被执权座太原崇孚雪斋大师授命保护三条殿的！”兴津弥太郎大步流星地从走廊另一端走来，黑色胴丸甲上还沾着泥点，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晃荡，“今川二引两护佑之下，那个陶隆房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但是，三条殿和我们凭什么要为你的错误冒险？”
三条公赖和大内义隆都愣了——谁也没料到这护卫居然这么莽，敢直接打断他们的对话。三条公赖心里却暗暗点头，他本来就想让大内家派武士替换今川家的人，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大内义隆的态度，便没出声阻拦。
大内义隆则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指着兴津弥太郎怒斥：“今川家的侍，都像你这样无礼吗？有幸保护三条殿，你应该感到荣幸！”
兴津弥太郎却丝毫不惧，他往前踏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内义隆——当初在山口城，他可是亲手砸晕过这位“贵人”，现在自然没什么敬畏心。“在今川家，今川三河守遇到我都得叫大哥！”他声音洪亮，震得廊外的雨丝都仿佛顿了顿，“三条殿带着我们替你大内家内乱斡旋，你大内家有什么能给三条殿和今川家的？”
“你！”大内义隆气得脸色发白，手指着兴津弥太郎，却被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瞪得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着牙说道：“不管斡旋结果如何，大内家以后都欠三条家和今川家一个承诺！只要不危害大内家，且大内家做得到，必不推辞！”
兴津弥太郎却没看他，反而转向一旁的大内义尊，眼神里带着审视：“你才是家督，你来说，你父亲的承诺是否有效？”
大内义尊攥紧了拳头，少年人的脸上没了之前的沉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坚定。他长出一口气，声音清晰而有力：“有效！”接着，他又看向身边的龟寿丸，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龟寿丸还小，但我会让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死了，他也不会忘记这个承诺！”
“好气魄！”兴津弥太郎忍不住赞了一声，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他看着大内义尊，忽然想起了今川义真和松平竹千代——那两个少年也是这样，年纪不大，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担当。他拍了拍大内义尊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行，我信你！”
作为这小队今川家精锐武士的负责人，兴津弥太郎当场答应了条件。虽说这承诺的漏洞大得能跑马，可在此时的日本，大内义隆父子毕竟是高阶武家，甚至沾了些高阶公家的身份，信誉还是够硬的。
廊外的风渐渐小了，雨也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照在法泉寺的朱红山门和石狮子上，像是给这支狼狈的队伍，带来了一丝不可能的希望。
……
“dom大人，dom大人！哦，还有Senhor duque，我能辞职吗？我干不下去了……”
骏河国，践机山的一处缓坡，在今川义元和今川义真进行鹰狩的地方，当然，离部队训练的地方也不算远，在路过演练南蛮战法的地方时，被克里斯托旺拦了下来。
克里斯托旺，这位被今川义真委托指点今川家火器部队的葡萄牙“漂流难民”，此刻外面套着的是日本中下层武士的普通常服，里面是从船上下来时穿的水手便服，他以及另外两个葡萄牙人的生活水平并没有被今川家亏待，但是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今川家真的亏了他的待遇一样……
“哦~为什么？”今川义真问道。
“训练物资实在太少了，而且您和Senhor duque给我调拨训练的人数，也远远不够一个方阵的！”克里斯托旺说道。
一开始，今川义真交给克里斯托旺训练的人马，主要还是在骏河的义真被官团，特别是花仓众，虽然人数少了些，但是火绳枪的装备率很高，克里斯托旺认为这可以视作西班牙方阵的火绳枪部队部分的基底，等补充了其他兵种的兵力，能够达到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小tercio，也能施展一下了。
但是等今川义元“凯旋”，从今年第二次出阵三河的军团里抽调的，可以长时间脱产且足够精干的下级武士或者豪农，这个人数就只有八百不到，其中还有一部分人主武器是克里斯托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锏。这样一来总人数只有一千出头，实际上比最小规模的西班牙方阵还要少近三分之一的人数……
除了人员配置问题外，就是马和炮等装备的问题。
的确，西班牙大方阵不追求机动性和正面强行突破的能力，保护、策应方阵侧翼的游弋骑兵不至于非得到法国国王的重骑兵部队那样高头大马重装甲胄的水平，但是那些比dom骑的“矮马”还要小一圈的小别致是什么东西？骑马武士的扎甲——在东南亚混过的他不是不懂扎甲的别样优势，但是这小扎也太薄了吧，呃也对，甲胄如果太厚太沉，那马可能也承受不住，导致机动力损失。
至于炮，在欧陆，西班牙大方阵也是有大炮的，今川家现在也有六门合用的，但是，因为前面说的小别致马力量太弱，不得不用牛拉，可是牛在巨响中，其实比马更不好控制……至于牺牲威力搞出来的“大筒”，那玩意儿机动是够了，人都能扛着走，算上弹药也只要三个人伺候，但是，威力惨不忍睹……
所以克里斯托旺哪怕曾经在葡萄牙殖民军里混时，也就是个小兵，也很难看上这个丐版到不行的“日服西班牙方阵”……
这还不是最令人痛苦的，铁炮部队和操作大筒、大炮的那部分人的实弹训练频次……每次克里斯托旺训练时要多练一两轮时，那个该死的“kojiro”(虎次郎)，就会窜出来，不是“要节约铅弹”，就是“注意硝的损耗”，所以训练算是严重不足……
在克里斯托旺看来……如果26年前的帕维亚战役里，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一方的那7个大方阵里，如果有一个方阵是这个丐版玩意儿，那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重骑兵就可以把这个当突破口，然后逆转战局甚至俘虏西班牙国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