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津没有骗人。
今晚的月，圆得虚假，就像是挂上一轮发光的珍珠盘，雕琢得或许精致，失去了原本的自然。
凤生坐在农房里，撑开窗户后，缓缓释放灵息，探测向数丈之宽。确认有个小小身形鬼鬼祟祟朝着这里行进，不由得勾起嘴角。
果然小孩子真有趣。
她起身，拍拍今早在地里干活留下的脏污，缓缓打开一条门缝。
不多会儿，小津就跟泥鳅似的溜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着门沿叩动三次。
确认好暗号，凤生这才将门打开，只发出很细小的吱呀声，不惊动任何人。
“阿天姐，阿闻姐，许了愿望就要赶快离开哦。”小津面色严肃，走在前方。
冷嗖嗖的风伴随着沉寂的夜吹拂过三人的发梢，缓缓飞扬几缕落了地，悄无声息。
每到这样的深夜里，村落中就安静得可怕，不曾听闻任何虫儿的嘶鸣，只有杂草扰动的沙沙。
叫人留意不到，更不想留意。
小津循着一条细而拥挤的小道，钻进某个散发着微光的口子。从中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你们快过来！”
凤生走在前方，紧紧拉住齐闻的手腕，踩下的每一步都落地极轻，额角终于冒出几分细汗。
从这时开始，才是真正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的考验。
魔灵之心或许就在前方，如此重要之物，她们绝不可能毫无动静地取走。
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准连跟傀儡战斗的机会都没有，直面村中渡红尘的邪尊，身死道消。
就在两人即将隐没到微光中时，彼此身形转换，才跟了进去。
才是一眨眼，跟前却是大变样。
整个洞窟十分宽大，就像小津说的那样，足以容纳进几百人。洞顶处聚集般生长着成团的钟乳石，它们仿若被指引般，像绽放的莲花般层层叠叠，皆指向了中心处花蕊般的尖细乳石。
微不足道的一滴水凝聚在尖细乳石的最下端，就好像下一秒要落地般。
然而……却只是摇晃着，并没有掉下来。
“我来做个示范。”小津嘿嘿两声，朝着尖细乳石的方向，双掌合并，十指相扣，握成花苞状，闭眼碎碎念道:“万能的神物啊，我愿意付出玩耍的三天时间，请您帮我个忙吧！”
话音刚落，在旁观察的凤生就立刻感觉到，四周的灵气波动产生了大幅度变化，齐齐对准了尖细乳石上的透明水滴，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宛如夜里炸开的惊雷。
但小津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睁开了眼睛。
随后，她仰头，水滴掉到地上，须臾间生出一棵巴掌大的绿光小苗，摇曳着细小幼嫩的枝叶。
它像是有生命有意识似的，朝着小津点头致意。
“就是这样，先告诉神物自己的付出，只在心里说出自己的愿望，它同意便会帮你实现，在愿望实现之前，小苗苗不会消失。”小津拍拍手，笑嘻嘻道:“但要注意的是——”
“如果代价和愿望不对等，却还是执意求它的话，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小津表情认真，“这是大姥姥说的，后果不一般，你们要想好。”
“而且，因为你们不是村里人，所以许愿后，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就永远别想走了。”
警告完，听着凤生和齐闻点头如捣蒜的样子，她又指了指尖细乳石。
只见其上又凝聚了一颗新的水珠。
“神物共为一件两颗，一颗接受了愿望，另一颗也必须接受，否则彼此不平衡，也不好。”
小津说着，向后退了一步，再次叮嘱道:“一定要许愿，代价和愿望一定要是对等的。”
她的眼神格外热切，既是紧张，又有些迫不及待。
凤生心下有了确认，伸手拍了拍齐闻的肩膀。
两人心有灵犀，她会知道她的意思的。
“万能的神物啊……”青年女子笑得狡黠，下一刻转了调子:“你确定，敢跟我要代价吗？”
小津瞪大了眼，事情的发展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
尖细乳石上的透明水滴轻轻摇晃着，要掉不掉，像是在边缘不断试探，竟然真有一副思考的样子。
“我家阿母可是——”还不等凤生自信满满地讲出来，透明水滴就迅速向下坠去，落地后立刻长出歪歪扭扭的绿光小苗，嫩出水来的枝芽晃悠得沙沙响。
还、还能这样？小津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不免有些额角发闷。
她略显无奈和郁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人走上前，取走那棵瞧着急不可耐的小苗。
凤生低头抓了抓化形如珠玉般的魔灵之心，靠在齐闻身前，目光平静地看向小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津没有冷下脸，眼神自然宛若孩童般天真无邪，就好像纯粹的好奇，没有半分恶意。
“我没有发现过。”
凤生的答复令她出乎意料。
“那你呢？”小津看向齐闻。
“刚刚。”
齐闻答得很快:“直到刚刚，你把我们带进洞窟时，我体内的灵息经过微光，有一瞬间的停滞。”
“不论是什么样的结界，在解除禁制后，都会产生灵气涟漪。少主的灵体有碍于她感知这种微弱的波动，为试探前方，我们临时对换了方位。”
小津歪着脑袋，盯着齐闻，不再挪移视线。
“真是一条好狗。”
她笑了，依然是烂漫的、孩童般的笑，却竟然携带着，仿若天生的恶。
“曾几何时，我也跟你一样，是主人身边的一条好狗。”
“我忠诚，低声下气，暗自忌恨着所有靠近主人的人，情愿为她而生，为她而死，为她而做尽天下恶事，为她而受尽天下屈辱。”
“可是，主人背叛我的那一天，果真还是到来了。”
“为什么要与别人扯上联系，为什么要恋慕别人，是我做得不够好，还是我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你知道什么叫不甘吗？眼睁睁看着最最心爱的东西落入别人之手，像丢垃圾似的说:‘喂，我让给你’。”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那一瞬间，我不想做什么好狗了。”
“主人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