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如棉花般的大白兔温驯地蜷缩在她怀中,任由两只手在后背抚摸,时不时还抖动耳朵,蹭得人下巴痒痒。
蛇乌显然有些吃醋了,它从墨箐衣服中钻出来,顺着爬到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白兔子。
口中咝咝声颇有些气急败坏。
[猫苋!它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有问题!]
墨箐眨眨眼,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在封印空间,大黑和半月争着跑到跟前,摇晃着尾巴非叫她第一个摸摸的时候。
白兔子微微抬头,深红色的眼睛像雕琢精细的宝石,有些不满地瞪向蛇乌。
“好了,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墨箐分别敲打了这一蛇一兔的脑袋,站起身来。
手上一个,肩头一个。
根据脑中地图,走进稍微隐蔽的地方后,她才慢慢蹲下,又把白兔子放下来,眸中携带着疑惑。
“在我面前装普通兔子是没用的。”
白兔子浑身一抖,瞬间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营造出无辜又纯净的形象。
蛇乌则对此洋洋得意。
果然猫苋是明事理的,就说她那么谨慎,怎么可能被这只兔子蹭两下就收服了!
“我认识的兔妖太多了,你再怎么装也骗不了我。”墨箐微微叹气,无奈地抓了抓白兔子的后脑,显然对如何摸兔子有很深的心得。
白兔子一边被抓挠得很舒服,一边又忍不住去忌恨是谁让她摸出了这么熟练的心得。
但它还是固执地不说话。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薄汝温那个家伙手里逃出来的……”墨箐嘀嘀咕咕,“或许你有离开这里的方法?”
蛇乌眨了眨自己的豆子眼。对哦,这里可是冰宫!能够潜入或逃出来的妖族,怎么会简单呢?
只是默默接受抚摸的白兔子不说话,深红色的宝石眼中流露出几分受伤。
“你不说话,我也不能强迫你。”
凌冽的风在外呼呼作响,雪又夹杂在其中卷了过来,冰原上变化无常的天气又开始作祟,将她们困在这里。
“老实说,我不喜欢冰宫。”墨箐盯着白兔子,红棕色的猫妖尖眸中,倒映另有她人。
“虽然朋友并没有跟我明说,可在见到宫主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她伤害了我的朋友。”
“她把她封印在地下洞室,终日不见天光,受烈火灼烧,承担灵魂撕裂的苦楚,经由时日,便魂飞魄散。”
“而这一切,就因为她是妖神传承者。”
“还有另一位朋友,以及我的仇敌,也深受冰宫之害。”
“她们被冰宫之人囚禁,甚至是虐杀致死,用以威胁她们的母亲,以致于其献出妖神凝火,被破腹取材,受尽折磨。”
“如今,宫主又将我软禁起来,嘴上说着要做朋友,却是像把玩宠物似的,想起来就逗一逗,把我的愤怒当做弱小者的逗趣。”
蛇乌不知道猫苋为什么突然对着白兔子说这些话,但它感受到了她复杂的心绪,于是伸出细舌,舔舐着她的脸庞,试图给予一些安慰。
原来猫苋经历了那么、那么多。
怪不得她一直都这么厉害,面对宫主的时候也临危不惧,还教会自己好多不用修炼也能使用的武技。
“这些,你能明白吗?”
墨箐伸手抓了抓蛇乌的下巴,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又认真地看向白兔子。
“你说,薄汝温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呢?”
白兔子低低着脑袋,良久,才诚恳又愧疚地说道:
“对不起。”
这声音熟悉而又清澈。
蛇乌的黑豆子眼睛瞪得很大。
“你的这一声对不起,能够弥补那些无辜丧命的妖族,能够弥补我死去的朋友,还是能够弥补……被你限制了自由的我?”
墨箐语气淡然,改去了往日暴躁。
亦或者,她的所言所语,已然是情绪到了极点才落下沉寂。
“不过,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是人。”
一个巧合很难发生两次。
面对薄汝温时的金色标签,和面对雪云兔时的金色标签,让她不得不产生怀疑。
再加上那双如出一辙的深红色眼睛,以及面对自己以外的人展露出的傲慢。
就足够让墨箐猜测,白兔子就是薄汝温。
再是难以让人相信,种种指向也都在令她往这里去想。
“我……我是人族,又不是人族。”薄汝温的白兔子模样缩成一团,像个老实认错的孩子。
“长老们说,我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儿,又是其中最为特殊的存在,拥有不可思议的天赋体质。她们养大我,助我成仙,给了我冰宫中无上的权力。”
“我只需要听话,藏好自己的身份,每年这个时候,独自来到这里,慢慢等待妖身褪去,然后继续做风光的宫主就好。”
“……”薄汝温微微抬头,眼中些许迷茫。
不知道这只温暖的手,为什么还愿意触碰自己。
她不应该憎恨、怨恨自己吗?
可一想到,猫苋会拿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薄汝温就无可抑制地感到灼烧般疼痛。心口像是生病了似的,不停加速,产生针扎的刺痛。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和她待得太久了。”墨箐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骂自己不争气。
“她”是谁?
薄汝温和蛇乌都不约而同有了一样的疑惑。
“听着,或许你觉得很荒谬,但我还是要认认真真地告诉你。”墨箐深吸一口气,没有注意到耳朵和尾巴同时摆动了起来。
“冰宫的长老们很有可能是在利用你,花成千上百年的时间,养大一个听话的仙人,将所有罪孽都推到她的身上。”
“对你的好和给你的权力,根本不值一提。”
“薄汝温,虽然你成仙已久,拥有让众多强者屈服的力量,可你的内心,却从未长大过。”
墨箐一字一句间,神情严肃,话语清晰,让薄汝温有种被打击了全身的痛感。
“有人告诉过你,为什么要杀死妖神及其传承者吗?有人告诉过你,你是怎么来的吗?有人告诉过你,你为什么要乖乖听话吗?”
“你是仙,拥有反抗的力量,却被锁得死死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这个世界,修仙不必修心的弊端。墨箐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从小被拴起来的大象,即便长大了,也不敢反抗拴住它的木桩。
曾经的她是那样的大象。
现在的薄汝温也是那样的大象。
正因如此,她才能做出那些猜测。
随意杀害无辜者,又隐于幕后的冰宫,怎么可能那般好心,在人族各处都在排挤异族混血儿的时代,收留一只丧去了双亲的小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