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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弄成这样!”萧疾惊怒不已。

“旧伤都没养好,新伤又来了,尚弦啊尚弦,你真是不消停!”风澜迅说着马上转身跑着打水去了。

将人放在床上,朔妄手上都是血,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紧张望着把脉的霍景深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

霍景深抓着脉的手都在抖,眉头紧锁,眸中满是惊痛。

上一次,萧疾将她重伤,也是差不多的位置,当时就差一点便无力回天天。

时隔多年,情景重现,霍景深一颗心高高提起,吊在万丈崖壁上,稍有震荡便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不敢赌以阿月糟糕的运气,这次的伤还能正好躲开心脏,捡回一条命。

风澜迅接好了水,一手拖过盆架放在上面,走到床前,和萧疾、朔妄一起紧盯着霍景深。

许久,霍景深收回手,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花枝刺入心脉,若是贸然拔出,几息内,阿月的血就会流干。”霍景深胸口汹涌起伏着,努力压制着情绪,“小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疾一把扯住朔妄的领口,怒火将黑眸点亮,明明没哭,眼尾和鼻头却都泛着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谁干的!”

“她的,父亲!”

朔妄将后面两个字音发的极重,眼里布满红血丝,加上原本就是红瞳,凛然一副马上要疯魔的样子。

“那若是不拔呢,有没有别的办法,霍景深你冷静一点,尚弦还有救!”风澜迅带着微末希望向着霍景深焦急询问道。

“没救了!”

一直以来都冷静克制、修身养性的霍景深突然爆发震住了发疯的萧疾和朔妄。

“没救了?为什么会没救了,不拔出来呢?你说话啊,霍景深!”风澜迅不肯相信,一定要刨根问底得到个答案。

“不拔出来?”霍景深喃喃重复道,顿了顿才低声道,“不拔出来,枝条插在心脉上,虽然会一直出血但短期内确实不会要命。”

风澜迅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那我们就不拔,补血止血,现将命保下,再找办法——”

霍景深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美好憧憬。

“然后不出两日,被刺破的心脉腐败坏死,整段心脉直接爆裂断开。”霍景深神色怔然,眸子骤然睁大,像是从血脉爆裂的噩梦中惊醒一般,红着眼看向床上命悬一线的尚弦月。

视线锁在尚弦月胸前的花枝上,手指已经犹豫着摸上藏锋。

是他这个师兄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样多的罪,吃了这样多的苦。

恍惚中,手颤抖着伸向花枝,藏锋也寸寸出鞘。

只要拔出来,阿月便解脱了,而他,应该还能赶上给阿月道个歉。

指尖马上就要触碰到花枝时,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迟钝抬头对上萧疾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要——做什么!”

萧疾想要质问“你要亲手杀了她吗?”可对上霍景深空荡荡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硬生生改成了“做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懂霍景深对尚弦月的感情之深,不只是爱之一字能够粗浅概括的。

但凡有别的选择,哪怕是拼上性命,霍景深也愿意肝脑涂地,并且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萧疾心中后知后觉涌上绝望。

报仇?

且不说他肯定杀不了尚弦策,就算他们所有人拼着性命将他杀了又如何?

没有意义,尚弦月不在了,就算报仇成功了也回不来了。

或者说,若是没了尚弦月,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失去了意义,活着的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这样一来,他好像有些理解霍景深了,这样的痛苦,不如早早结束。

手渐渐松开了。

也好。

可是,没了萧疾的阻拦,霍景深却迟迟没了动静。

他清醒了。

倒不是犹豫不舍和贪生怕死,只是理智的突然回归将他从只有他和阿月两个人的世界中扯了出来。

沉甸甸的责任重新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是一个人,视线一一扫过萧疾、风澜讯和朔妄。

若他和阿月都走了,余下的这些人怎么办。

萧疾这个疯子本来精神状态就不稳定,可能消沉也可能爆发但无论哪一种,毋庸置疑最后都会让他走向自我毁灭。

风澜迅和朔妄实力不高,且不是身怀异宝就是体质特殊。

还有不知为什么没动手的尚弦音一家。

最主要的是,阿月必定是放心不下的。

他,可能赶不上了。

苦笑一下,他习惯了,总是这样,事情他要做,可人却总不等他。

他们很久没有并肩同行过了。

“为什么不动手了?”萧疾哑声问道,见霍景深没有开口,嘲讽道,“怪我,将你的决心打断了,清醒了就不敢了?”

手里揉捏着柔软的尺素,缓缓靠近床边。

他等不了,从小他就一直追着尚弦月的背影,他从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不管走多远,他都坚信,尚弦月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但这一次,他做不到看着她先走了,因为,她不会回来,甚至不会等他。

他这一生都被尚弦月蒙在鼓里,所以他猜不透尚弦月,可至少现在,他有一件事有把握算在尚弦月前头。

先察觉萧疾异常的是风澜迅,还没从霍景深要亲自了断尚弦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萧疾攥着尺素一步步靠近尚弦月。

被霍景深的前车之鉴吓到应激的风澜迅一个箭步上前将定坤符贴在萧疾背后,随即一脚将他踹开张开双手拦在床前。

“妈的,尚弦还活着没死,甚至可能还可以听到感受到,你们两个就急着先一步弄死她,神经病吧!”风澜迅破口大骂道,“反正今天小爷我在这,你们别想动手!”

这样说着,风澜迅心中也没底,甩手将新得的诛神剑召出,横在身前,戒备着,曾经的同伴现在在他眼里变成了准备将尚弦扑食分尸的豺狼恶鬼。

压下胸口涌上的酸意,风澜迅瞪着二人,眼神坚定。

无人在意的角落,朔妄悄无声息出了门,沿着一路未干的血迹往回走,手中一直用着的普通佩剑被扔下,身形拔高,银发延长褪色变白,指甲延长,伸向后背。

锋锐的指尖轻而易举划开后背腰椎处的衣物和皮肤,最后抓住露出的一截莹白猛地抽出。

一柄白玉似的骨剑被握在手中,鲜血滴落覆盖在之前滴落的鲜血上。

白色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不远处,墙后尚弦音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

她本来是听说尚弦月去了父亲那里,抱着来打探打探父亲对她和尚弦月的态度,以及会不会被抛弃的忐忑心思来的。

却不想马上到尚弦月院子时听见一声兵器落地的脆响,谨慎探头出去就见到了一个被恐惧刻进脑海里的人影。

白发雪衣,身量修长,就算不看脸她也认出来了。

这就是那个差点儿杀了她的人,不,是已经杀了。

若不是同命蛊,她已经死了!

虽然她完全不记得做过什么,但是,临死前最后一眼,她趴在地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身影。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的!

他怎么会在这,手里拿着剑,是来,杀她的吗?!

他知道她没死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被他发现一定会死的,她现在还没找到子蛊的容器,再被杀一次,就真的会死!

原本,她也想着只要猫在家里,子蛊的事情也不着急,还可以慢慢找,甚至也不是非得下在那几个人身上。

那现在……

不不不,这里是尚弦族地,他难不成还能在这里杀她不成?

二叔,对,去找二叔,让二叔先杀了他就行!

想到这里,尚弦音跌跌撞撞往后山尚弦白的药室跑去。

嗡!

一阵剑的嗡鸣声响起,尚弦策雅致的天心竹院墙被从中间斩断。

尚弦策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抚摸着手边一株艳丽的薇草花,一点木系灵力萦绕在指尖,温和的气息让薇草柔软的花瓣都舒展开来。

院墙被拦腰截断并没有惊扰到他,甚至还用手掌轻轻笼住被罡风吹得凌乱摇摆的娇弱花瓣。

一道几乎没有波动的剑光闪过,尚弦策白净的手掌上溅上鲜红的汁液,薇草花被拦腰截断。

尚弦策站起身,走到鱼缸旁将手伸进去随意涮了涮,这才正眼看向来人。

唔,好模样,就是,他脑海中根本没有这号人的印象。

不应该啊,明明他清楚知道他才见过这个人,可是记忆里就是对不上号。

有意思。

看起来像是妖族吗?

没有,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尚弦策在漫长的岁月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茫然不解的情绪。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意思,空气发生一阵细微的波动,尚弦策侧身轻松躲过突然出现在他原来脖颈位置的骨剑。

而不远处的人影这才缓缓消散,而朔妄一击不中也并不意外,剑锋一横。

尚弦策摇摇头,对这种稚儿过家家一般的打闹毫无兴趣,一手伸出捏住剑锋。

捏了个空。

下一刻,雪色的骨剑从背后穿透他的胸膛,尚弦策看向胸口的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不由得苦笑道:“果然不能大意。”

“下去等她吧。”朔妄沉声道。

“否则就会被小看呢。”尚弦策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什么?!

定睛一看,眼前被穿透的哪里是尚弦策,分明是一具藤蔓缠成的人形傀儡。

“有点意思,你是谁呢?又是怎么进来的,要杀我,理由又是什么呢?”尚弦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朔妄向周围周围看去,好几个“尚弦策”悬浮在半空中,神色表情举止都一模一样,看一圈下来,同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回荡,很快就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多了几个,还是眼花缭乱下产生的幻视。

朔妄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不去看,将能真实感受的感官放到最大。

“你杀了你女儿,是我将她抱走,你不记得了吗?”朔妄开口道。

不对,尚弦策皱眉,将尚弦月抱走的明明是——

是谁来着?

他一向过目不忘,却想不起下午才见过的人!

是这人身上有古怪!

等等,他的记忆都与天道的棋局有关,无论什么人一旦出现在这棋盘上就必定会对应一颗棋子。

——哪怕是再无用的人。

可这人明明就在他眼前,他闭上眼睛却记不起他一丝一毫的特征。

除非,这人虽然身在棋局之内,却也游离在棋局之外。

他不是棋子。

所以不能具象成他所能记忆的东西。

回想起下午那逆子说的话:

他可以留下。

原来如此。

朔妄突然嗅到一股清甜的草木香气,是被他斩断的薇草花汁的味道。

在,右下方。

骨剑毫不犹豫向着地面戳去,果然,毫无阻碍,他整个人穿过“地面”。

幻术!

尚弦策被凌厉的剑意逼得回过神来时,一侧鬓角垂下的白发已经被斩断,雪白的骨刃眼看就要砍到他脖子上,被他两指捏住,再不能寸进。

颈间一丝温热痒意传来,另一只手摸上去,指尖染上一抹血色。

嘶——

尚弦策动了些怒意,周身气浪爆开,指尖一弹,瞬间将朔妄掀翻出去。

朔妄喘息间都是鲜血的味道,却像感受不到痛一般,不太利索地拼命爬起。

将骨刃换了一只手。

刚刚尚弦策弹指间震碎了他一条胳膊。

见朔妄又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冲上来,尚弦策有些牙酸地左右躲闪着。

“不错,和那不成器的有些相像。”

骨头不够硬,但都是硬骨头。

“不过,你还没恢复,这也就是极限了。”

尚弦策话落,站在原地不躲不闪,朔妄骨刃猛地斩来,却眼前恍惚,一剑劈空,直直摔在了地上。

视线模糊间,能听到的只剩下尖锐的耳鸣,眼前模糊的景象也渐渐归于一片纯白。

结束了吗?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朔妄最后的念头是后悔。

他还想再看她一眼。

尚弦策垂眸看向脚下全身骨骼碎裂,口鼻出血的——

想拿什么形容一下这个不知名的人,脑子里也找不到对应的词。

啧。

随手拎起地上这一滩,划开个空间裂缝往里一扔。

现在年轻人,动不动要死要活的。

再回去晚点,那逆子伤口都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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