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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着一个个日期、一个个项目的名称、一个个模糊的代号,以及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东州大桥项目……‘茶礼’……300w……”

“南湖新区管委会大楼……‘润笔费’……王公子……10%……”

“……”

每一笔记录,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精准地对应着“天网”图谱上的一个节点,一个人物,一笔黑金的流向!

这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那把能够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一本记录着整个犯罪集团分赃细节的秘密账本!

赵承平拿着账本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立刻下令:“封存所有证物,带走所有主机!收队!”

就在他们带着如山的铁证准备撤离时,吴志强的办公室里,传来了一声巨响!原来,被控制的吴志强,趁警员不备,挣脱束缚,疯狂地扑向办公桌,似乎想去按桌下的一个紧急按钮。一名反应迅速的警员,一个飞身擒抱,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赵承平的后背,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如果那个按钮被按下,很可能整个集团的网络都会在瞬间收到警报,后果不堪设想。

返回市局的路上,赵承平亲自抱着那个装有秘密账本的证物箱,片刻不曾离手。他知道,这几本看似普通的账本,其价值,无法估量。

一回到市局,他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水,就立刻拿着账本,敲开了市纪委书记办公室的门。

当那几本秘密账本,被摊开在纪委专题会议的会议桌上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一位与会的领导,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愤怒。账本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他们熟悉的同事;每一笔款项,都像是抽在国家肌体上的一记记重鞭。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纪委书记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带着雷霆之怒,“不能再等了!我建议,立即与市委、政法委、公安局联动,成立联合指挥部,对所有涉案人员,采取雷霆行动!”

决议,全票通过!

一个覆盖了纪委、公安、检察等多个部门的最高级别联合指挥部,在当天下午就秘密成立了。由于涉案人员众多,且不乏身居要职的干部,为了避免走漏任何风声,行动方案被列为最高机密。

行动时间,被定在了次日,也就是周五的凌晨五点。

选择这个时间,经过了精密的考量。周五,是一周工作的最后一天,大部分人的警惕性最低。凌晨五点,是人睡得最沉、反应最迟钝的时候。而且,可以确保所有目标人物,都在各自的家中,便于集中抓捕。

赵承平,作为案件的主要侦办人,全程参与了行动方案的制定。他凭借着对“天网”图谱上每一个人物的深入了解,为抓捕小组的分配、行动路线的规划、突发情况的预案,都提出了最关键的建议。他被任命为其中一个核心抓捕小组的现场指挥官,负责抓捕前建设局局长张建华。

那一夜,整个市局大楼,灯火通明,却又寂静得可怕。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都被集中隔离,通讯设备全部上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特有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赵承平在他的临时办公室里,几乎一夜未眠。

他没有丝毫的困意,肾上腺素让他的大脑异常清醒。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张抓捕目标的照片、家庭住址平面图。

他反复地检查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车辆的调度、人员的配合、装备的准备、审讯室的预留……他甚至将张建华别墅区的监控录像,看了不下二十遍,记住了每一个摄像头的转动频率和巡逻保安的换岗时间。

凌晨四点,城市还在深沉的梦境里。东郊的一处废弃物流园内,却如同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战场,充满了无声的肃杀之气。

数十辆已经摘掉警用牌照的黑色、银色轿车,如蛰伏的兽群,悄无声息地停在巨大的仓库阴影之下。车灯全部熄灭,只有偶尔从车窗缝隙中透出的对讲机指示灯的微弱红光,在冷寂的空气中一闪而过。

赵承平站在头车旁边,清晨的寒露已经浸湿了他的肩头,但他浑然不觉。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战术夹克,里面是防刺背心,腰间的快拔枪套里,手枪的握把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已经超过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但此刻他的精神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高度亢奋,没有一丝疲态。

他面前,站着他亲自挑选的十二名突击队员。他们个个神情坚毅,装备精良,沉默地进行着最后的检查——拉动枪栓、确认弹匣、调整耳机、拉紧战术手套的腕带。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利落,只有装备摩擦发出的细微“咔哒”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再说最后一遍,”赵承平的声音,被刻意压得极低,却如同手术刀一般,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我们的目标,是李沉。前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记住,他不仅仅是一个嫌疑人,他曾经的身份,决定了这次行动的社会影响,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我们的行动代号是‘黎明’。五点整,全市二十三个抓捕小组将同时行动。我们的任务,是兵不血刃地带走目标。听清楚,是兵不血刃!”他加重了语气,“别墅内可能有保姆和司机,非必要,不得惊扰。李沉本人年事已高,可能有心脑血管疾病,行动中要时刻注意他的身体状况。控制住之后,第一时间给他披上衣服,这是对法律的尊重,也是对一个曾经的干部的……最后体面。”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十二个人异口同声,声音低沉而有力。

赵承平点点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正稳步走向四点半。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胸中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激荡。这张网,撒了这么久,收网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四点半,加密频道里,全市各行动小组的报告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

“‘尖刀’小组准备就绪!”

“‘猎鹰’小组准备就绪!”

“‘铁拳’小组准备就绪!”

……

赵承平拿起对讲机,沉声报告:“‘黎明’小组准备就绪!”

四点五十分,指挥中心那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通过电流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各单位注意,现在开始下达最终指令。行位开始时间,五点零分零秒。各小组,出发!”

“出发!”赵承平一挥手。

车门无声地打开又关上,引擎在瞬间被点燃,发出低沉的咆哮。车队如同一支黑色的箭矢,射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直指城西的云山别墅区。

一路上,城市的霓虹已经褪去,只有路灯在空旷的街道上投下寂寥的光。赵承平坐在副驾驶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再一次在脑海中,将整个行动的流程,从敲门到带离,每一个细节都像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他甚至想到了,如果李沉激烈反抗,应该由谁负责控制左手,谁负责控制右手。

当车队悄无声息地滑到云山别墅区门口时,秒针,正好指向了四点五十九分。

五点整!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命令划破天际,全市的抓捕行动,在同一秒钟,同时展开!

赵承平的小组,没有选择爆破或是翻墙。他亲自带着两名队员,走到那扇雕花的欧式铁门前,按下了门铃。与此同时,其余队员如猎豹般散开,迅速控制了别墅所有的出口和视觉死角。

门铃单调的“叮咚”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将近一分钟,可视对讲里,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女声:“谁呀?这么早……”

“社区送水,水管爆了,紧急检修。”赵承平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回答,这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啊?这么……好吧,你们等一下。”里面的保姆显然没有起疑,嘟囔着挂断了对讲。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早已准备好的队员,一个闪身便控制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保姆,并用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一行人穿过修剪得如同高尔夫球场般的草坪,来到了别墅的主楼门前。门,虚掩着。

赵承平做了个手势,两名队员呈战斗队形,一左一右贴在门边。赵承平亲自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

一股混合着顶级红木家具、陈年普洱茶香和丝丝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恢弘的挑高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虽然熄灭着,但在窗外微弱的天光映衬下,依然折射出一种冰冷而奢华的光芒。

二楼的主卧,房门紧闭。

两名队员,如狸猫般窜上楼梯,悄无声息地控制了门把手的两侧。

赵承平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没有踹门,而是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

“咚……咚……咚……”

“谁啊?”卧室内,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被人从沉睡中搅扰的明显不悦。

无人应答。

“张妈?是你吗?”里面的声音变得有些警惕。

赵承承平再次敲了三下门。

这一次,里面沉默了。几秒钟后,传来了下床和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一张保养得极好、但此刻因为被打扰而显得有些愠怒的脸,探了出来。正是李沉。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两名队员如同弹簧般压上,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李沉的双臂,动作迅猛而精准,既让他无法反抗,又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李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已经被控制住。他穿着一身真丝睡衣,睡梦中被骤然惊醒,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错愕和茫然。

赵承平缓步走进房间,身后跟着两名持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员。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权倾一方的老人,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李沉同志,我们是市纪委和市公安局联合专案组的。根据相关规定,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李沉的错愕,在几秒钟后,迅速被一种巨大的、被冒犯的愤怒所取代。他猛地挣扎了一下,虽然没能挣脱,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瞬间爆发出来:“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伪造证件,冒充公职人员,私闯民宅!我看你们是疯了!”

他一边怒斥,一边试图用眼神和气势,将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逼退。这是他几十年来,应对所有麻烦时,最习惯也最有效的武器。

赵承平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动,只是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一份印有红色抬头的《立案调查决定书》和《拘传证》,在他面前展开:“李沉同志,请你看清楚,这里所有的手续,都是合法的。我们是奉命行事。”

李沉瞥了一眼文件,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这种东西,随便找个打印店就能做出来!我告诉你们,立刻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否则,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们所有人都把牢底坐穿!”

他声色俱厉,仿佛他还是那个在会议上拍板定论的领导,仿佛他一个电话,真的还能搅动满城风雨。他是在虚张声势,更是在给自己打气,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权力大厦,会在一个如此普通的清晨,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轰然倒塌。

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赵承平知道,任何语言上的交锋都是多余的。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展示文件,只是在李沉那充满威胁和警告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将自己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摘了下来。

当眼镜被摘下的那一刻,赵承平那双布满了血丝,但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就那样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李沉的面前。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明亮。但就是这双眼睛,像两道利剑,瞬间刺穿了李沉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李沉的瞳孔,在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脸上的愤怒、不屑、威胁,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和一种“原来是你”的、宿命般的了然。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那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声音,此刻变得干涩而嘶哑:“赵……赵承平?”

他认出了他。李沉脸上那死灰般的表情,突然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扭曲而僵硬,仿佛一张劣质的面具。他那因为恐惧而嘶哑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客气、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意味:

“原来……原来是承平同志啊……你看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都是误会!来来来,快请坐,到楼下喝杯茶,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近乎是“邀请”的姿态,侧身让出了通往楼下的路。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拍赵承平的肩膀,做出一个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动作,但手抬到一半,看到赵承平那毫无波动的眼神,便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跟在赵承平身后的队员们,都愣住了。他们预想过目标人物可能会激烈反抗、破口大骂、甚至晕厥,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幅戏剧性的场景。一个曾经的市委副书记,在一个即将被执行拘捕的凌晨,竟然会热情地邀请抓捕他的警官“喝杯茶”。

赵承平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静静地看着李沉的表演,心中明镜一般。

他知道,这不是认怂,也不是求饶。这是李沉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下意识地使出的最后一招,也是他最擅长的一招——将对抗,转化为他所熟悉的“人情”与“关系”的场域。

只要能坐下来,能喝上茶,这件事似乎就不再是冰冷的“执法”,而变成了可以“谈”、可以“商量”的内部问题。

他在用这种方式,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将自己拉回到那个他经营了一辈子,并且游刃有余的权力牌桌上。

只可惜,牌桌已经被人掀了。

赵承平没有戳破他可悲的幻想。他只是平静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率先迈步,向楼下走去。

他接受了这场“茶局”的邀请。因为他知道,在这张临时的、诡异的“茶桌”上,他将欣赏到一个人灵魂被彻底粉碎的全过程。

看到赵承平竟然真的同意了,李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窃喜。他连忙跟在后面,脚步因为慌乱而显得有些踉跄。

一行人来到楼下那如同宫殿般奢华的客厅。赵承平坦然地在客厅正中的那套价值不菲的海南黄花梨沙发主位上坐了下来。这个位置,过去只有李沉才有资格坐。

李沉的身体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卑微的笑容。

赵承平慢慢品着茶,观察着客厅的布置。

赵承平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极淡的讥讽。他知道,这幅字,市价至少在七位数以上。用一笔巨额的贿赂,买下四个标榜清廉的字,挂在用更多、更肮脏的钱堆砌起来的豪宅里。

这是他见过的,最无耻,也最可笑的黑色幽默。

接着,他的视线,缓缓移向墙角的那个一人多高的紫檀木根雕。那是一件“鹰击长空”的作品,雄鹰的眼神、羽翼的纹理,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充满了力量感。

这只鹰,就像是李沉一生的写照——凶猛、精准、贪婪,永远盘踞在权力的顶峰,俯瞰着脚下的一切。而现在,这只不可一世的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巢穴,被一群它曾经不屑一顾的“猎人”,彻底捣毁。

赵承平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茶几上那套已经冰凉的茶具上。他想起了自己远在家乡的父亲,一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教师。

父亲也爱喝茶,但他的茶具,就是一个用了二十多年的、带豁口的搪瓷缸子;他喝的茶,是市场上最普通的茉莉花茶。可是父亲教给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清风正气”。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进行一场无声的审判。他在用李沉最引以为傲的这些“战利品”,来丈量他罪恶的深度。

时间,就在这种一个焦灼如焚、一个静默如渊的诡异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一个小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一个精干的年轻队员,快步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没有看坐立不安的李沉,径直走到赵承平身边,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李沉的耳朵,拼命地竖着,想要捕捉到一两个关键词,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只看到,赵承平在听完汇报后,那张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不是惊讶,也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继续。”赵承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年轻队员点了点头,转身又快步上楼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成了压垮李沉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知道,他们一定……一定是找到了那个最致命的东西!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一种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再也坐不住了,嘴唇哆嗦着,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他想问“你们找到了什么”,又想说“我们可以谈谈”,甚至想用最后的尊严去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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