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一段时间，我们三人别扭地相处在同一屋檐下。
韩小苒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可这不冷不热之中又透着明确的疏离感，这种感觉很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当我将要往坏处解读这种暗涌的时候，林浩及时打消了我的歪念头。
他告诉我，他大三大四的时候，连续两年暑假都是在香港的舅舅家度过的。因为那时候，他舅舅身体不好，他母亲不放心弟弟，便在香港住了两年，陪他去养和医院定期复查。
而他的父亲甚至还为此搁置了上海这边的事业，率领几名干将去香港开疆拓土，在香港成立了林平律师事务所的分部，他就在香港这边帮父亲打下手。
听完林浩的讲述，我除了感觉他母亲很在乎这个弟弟，以及他父母非常恩爱之外，我也从自己的角度解读了这种暗涌。
那是表妹对表哥的不伦暗恋，或许是在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用下，因为朝夕相处而催生出的某种不该有的情愫，而韩小苒似乎一直没有走出来，她停在了十五岁那年的暑假。
这样的理解，让我对韩小苒的敌意有了些许包容。
即便，她将满腔的敌意投射在日常看待我的眼神中，我有时候仅仅是坐在客厅里，也能察觉到不远处的韩小苒，正在用余光窥探我。
——那种戒备的，却又高冷的眼神。
可我还是假装看不见，一如平常地对待她，不是给她面子，是照顾林浩的面子，我并没想过和这个表妹撕破脸，我打心里知道，不能这么做。
我猜，林浩不是没有觉知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着我。
自从第一天晚上，在对韩小苒立了规矩之后，林浩好像也在刻意回避着韩小苒。
他身为表哥，对远道而来投奔他的表妹，自然尽了应有的礼数。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林浩平时对韩小苒都挺照顾的，特意下馆子为她接风，对她嘘寒问暖；至于在支持她事业发展上，只要能打听到的实习讯息都会及时和她分享，还教她登录一些招聘网站试试机会。甚至贴心将简体网站上的招聘条件用翻译软件翻成繁体字用短信传输给表妹。
他还教会了韩小苒用微信和支付宝，当然那都是在晚饭之后，我们三个人都在的时候。
说实在的，他对我的工作都没有那么上心。我难免吃醋。可是林浩贴心的举动又让我的醋意刚生出来就平复了。
他一反常态地做起了家务，他这段时间跑厨房跑得挺殷勤的，厨房外面是玻璃格栅门，坐在客厅里，就能看到我们两个在厨房里亲昵互动。
而林浩总是挑韩小苒在客厅里的时候进厨房。
我不由觉得，那是林浩在表演给韩小苒看。
从那以后，韩小苒就很少出现在客厅里了，她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但我感觉，她肯定不是在积极找工作。在实习这件事上，她似乎有自己的坚持，罔顾经济通缩的环境下展会的频次和规模都在大幅缩减下的坚持。
我和林浩的意见一致，去除头部公关公司，以及博物馆和会展中心这类国家单位，她最容易就业的方向应该就是酒店业了，那里门槛低，选择面大，反正是实习，完全可以先试试水。
可是她明确说过，她不想去酒店实习，因为旅游管理专业的分数线比她这个专业低得多，而她不愿意将就。
“小苒，这是林浩给你打印的一些招聘信息。”我将一堆A4文件送到她书桌上。最近林浩做的更周到了，直接将招聘信息整理到A4纸上，方便她选。
韩小苒瞄了我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谢谢。”
我站着没动，僵着脸微笑着，按照林浩的意思，我督促道：“小苒，你现在有空吗？要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韩小苒翻了个白眼，开始敷衍地翻了起来，草草翻了几页之后，她嘟嘴道：“这些公司都不太合适吧，专业也不对口，如果是想找不对口的工作，那我就没必要特意来内地了，总之，我还想再看看，挑到合适的公司再投简历……要不然，你让哥哥别麻烦了，我自己慢慢找吧。”
可她总也没找到合适的，这一晃就半个月过去了。
那天，晚饭时，她突然告诉我们，准备出去两天，说是参加一个杭州网络创意园区举办的动漫展，不过她不是去做展会的，而是去做coser的。
我和林浩听完，面面相觑。
饭后，她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整理，林浩不放心，让我去敲门，问问她需要点什么。
我一进她的房间，就看到地上敞开的大大行李箱，里面已经装满了她动漫人物的cos服装。
此外，她床铺上还铺着一件挺暴露的cos服，但或者cos服都这样。她敞开透明衣袋，准备给衣服分装。
她在忙，没空搭理我。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到那cos服装还配了紫色的假发和月亮造型的发饰，我夸了句：“这配饰挺精致的。这是哪个动漫人物？”
韩小苒抬起头，瞟了我一眼，居然回答了：“不是什么动漫人物，是游戏角色。你玩王者吗？”
她说这话的口气不算太坏。
我规规矩矩地答：“我不玩网游。”
“哇，你什么年代的人啊？现在没人不玩游戏吧？”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
她轻笑了一下，一反常态没再呛我，对着衣服和我介绍了一句：“这是王者里面的角色，叫海月。是个冷门角色，cos这个的人很少。”
“挺适合你的。”因为衣服是粉紫色的。
“谢谢。”她难得诚恳地说一句感谢的话。
我对她的好感提升了一点。
我们开始了闲聊。
她问我：“姐姐，你几岁了？”
“我二十七。”我报的是实岁，显得我小一点。
“哦。和哥哥差两岁啊。”她对这个倒是了如指掌。
“我二十二。”她自我介绍，“我和哥哥差七岁，他念大学的时候就很照顾我。”
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
“林浩哥哥是个很好的人。”韩小苒抱着衣服坐下来。
我们终于有点像正常的表妹和表嫂的相处模式了。
“嗯，他性格很好。”我诚恳地看了看韩小苒，希望说这样的话不会让她误会我是在炫耀。
“但他好像以前没有交过女朋友……”韩小苒的声音低下去，“反正我没有见过他带女生回家。”
我有些意外，抿唇沉默了一瞬。
韩小苒猛抬头，眼睛里滚着些晶莹的东西。
她随即落寞地笑了笑，不知在笑什么，她把熨烫好的衣服收进袋子里。
“那你忙吧。我先出去了。”我觉得这时候我该走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来，问了我一句：“姐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整天看你在家里？”
“呃……”这话让我莫名羞愧。
可在她审视的目光下，我又无法逃避这个问题，我想了想，准备回答“我在做兼职”的时候，门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韩小苒高兴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开门，林浩就在门口。
“哥，你进来啊。”韩小苒半倚着门，请他进屋的意思。
我朝林浩看了一眼，觉得如果这时候不进屋，好像有些刻意了，便使眼色问了一句：“林浩，你帮小苒再看看简历吧，这边的简历要求应该不太一样。”
我用下巴指了指她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页面正划在领英上面。
可林浩根本不接茬，说：“司葭，你忙完了吗？我好像有件衣服找不到了，你过来帮我来找一下。”
我有些尴尬地走到门边，转头看看韩小苒，她正好也在看我，她转开目光问林浩，语气有些任性：“哥，我明天一早的火车，你能送去车站吗？”
林浩轻皱了皱眉，说：“我明天早上正好有事，要不我让司葭送你吧。”
我朝林浩看看，打着圆场也附和了一句：“小苒，我明天有空的。你行李多，我帮你一起拿。”
韩小苒看看我，歪了歪嘴角，露出彻头彻尾的不屑笑容，说：“那就不麻烦你们了吧。”
她悻悻关上了房间的门，将我和林浩晾在了外面。
回到我们的卧室，我问林浩：“你刚才这么着急，要找什么衣服啊？”
林浩有点走神，坐在床畔，缓了片刻才说：“哦，没什么。我好像想起来了，是我自己送去干洗了。我过会儿打个电话问问洗衣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