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桑扶卿并不像是本身心理素质很强大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那露出的表情应该是更加无所谓且清明的，会清楚知道对方怎么骂他后，给予一定的反应。
然而桑扶卿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像是听习惯了，有些麻木的感觉。
如今桑扶卿的生活环境，大概率是不会有人这般粗鲁地对他说话的，他官虽说小，但好歹也是个文官，普通人一般不会招惹他，稍微有地位的人又不会说这样粗俗的话。
可如果是儿时就一直听着这样的话长大，他的第一反应又不对。
李获悦没有错过桑扶卿的表情，看得出桑扶卿是先错愕了一刹后，像是想起面前这人是谁一样，这才面部表情变得平静下来。
所以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几天之前桑扶卿对待大嫂的态度可是天差地别，甚至会认错人，看着也不像是两人相识已久。
……是特地打探过府里的人吗？
为什么打探？
又是谁给的信息？
李获悦目光在桑扶卿身上再次淡淡流转了一圈，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让桑扶卿背脊发凉，不自觉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
“嫂嫂，来，尝点这个。”李获悦上前又给了大嫂一些甜品。
大嫂心里有些焦急疑虑，奈何李获悦都不急，她即使再放心不下，也只能暂时压下。
手刚拿起点心，实在没有心思吃，又放了回去。
“你倒是说啊！”放下糕点，大嫂又不耐烦地凶着桑扶卿。
“……啊，好，好好好！”桑扶卿正襟危坐，赶紧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话，“是族长听说获……李姑娘要封官了，便认为这婚……”
桑扶卿说到这儿，心虚地抬头打量了一眼李获悦，小声补充着：“最好不退。”
李获悦手里拿了一支毛笔，用笔帽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轻点。
他想喊的，该不会是“获获”吧？
姻缘卡上的名字不是桑扶卿，在姻缘卡已经用了的前提下，母亲却还是想要和桑府成为亲家。
是因为桑扶卿这个人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李获悦还在思考问题，大嫂又一次站了起来，这次直接冲过去一巴掌打在桑扶卿脸上，怒吼着：“什么叫最好不退？！你和那姓许的娘们儿的事，传得整个京都沸沸扬扬，这会儿说不退婚？你特么想恶心谁？！”
桑扶卿一个文人，大嫂的一巴掌足以让他被掀翻在地。
老五吓一跳，向前想去扶住桑扶卿，但又怕大嫂还没打过瘾，万一把扔扶起来又被打了就不好说了。
一时间犹犹豫豫，进退两难。
老大尽管看不惯桑扶卿，碍于好歹都是读过书的体面人，还是上前扶起了桑扶卿，说到：“妇人家爱小打小闹惯了，桑大人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老五看大哥都过去搀扶了，自己也跟着过去帮忙。
桑扶卿摆了摆手，揉着脸颊，下意识又朝李获悦看去，李获悦此时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皱眉看什么。
说了声无碍，桑扶卿重新坐回了原位，本想抿一口茶缓解一下，结果发现这里根本没人上茶，悻悻然收回手，“这是我们族长的意思，我……我知晓李姑娘不愿与我……”
桑扶卿，当年文采出众的探花郎，斟酌了好多次词汇，到底还是淹没于口中，没有发出声响。
“李姑娘。”桑扶卿唤了一声李获悦。
李获悦放下手里的信件，抬眸朝桑扶卿看过去。
桑扶卿赶紧移开视线，说着：
“……所以，我来想先给你说，我母亲今日好像也转变了态度，似乎是想听从族长的意见，你要是真想退婚，可以早做准备。”
桑扶卿捏紧拳头，控制好自己的声音，尽量表现得十分平静。
李获悦嗯了一声。
“还有……许娇儿她听闻你将要封官了，似乎情绪不是很稳定。”桑扶卿怕李获悦担忧，又快速补充着，“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将她控制住了，应该不会破坏你的计划。”
李获悦一直听到桑扶卿的最后一句，眉头皱得更深了。
“哦？”李获悦一步一步朝桑扶卿走过去，桑扶卿的姿态随着李获悦的靠近变得越发紧张。
两人距离逐渐缩短，桑扶卿心跳加速，双腿不自觉想要逃离，他想开口让李获悦停下，但心中不仅仅是不敢开口，更多的是有一些不该有的期许。
他既害怕李获悦这个时刻的靠近，又不想李获悦就这样停下来。
在离桑扶卿只有半步远的地方，李获悦终于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微微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桑扶卿，不紧不慢地问着：“桑公子，我没太听明白，什么叫‘不会破坏你的计划’？”
这语调！！！
桑扶卿顿时警铃大作！
目光直接毫不遮掩地朝李获悦右手看去，果然！
李获悦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尖又捏起了一片薄薄的叶片，素白的手指配上翠绿的颜色，好看到让人差点忽略掉它的破坏力。
桑扶卿的视线移动太过清晰，连老大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获获，怎么了？”老大出声问着。
老大没学过一招半式，但自家人的招数还算是比较清楚的，李获悦这架势，他是真有些担心，桑扶卿虽说官位小，但好歹也算个朝廷中人，要是突然给杀了，处理起来恐怕还有些麻烦。
没等李获悦回答，桑扶卿先一步爆发出了求生欲：“那个……你你你你计划退婚来着，不是吗？！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这说法听上去合情合理，毕竟桑扶卿从一开始就表示自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配合我？”
李获悦注意到了桑扶卿的视线，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
他居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是靠什么呢？
直觉？
还是别的？
“我被封官，为什么你会去控制许娇儿？”李获悦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她微微后退半步，继续问着。
她这次连客套的“桑公子”也不称呼了，声音严肃冷漠得像是在审问罪人。
毫无感情的脸色，冰冷的眼神，李获悦的每个细微动作都在衡量着桑扶卿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