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镜】更名为【黑境】,从“种族名称”变成了一个受到影响的“场域”,听起来似乎是一个相当重大的信息变动。
但杨佩宁说的太笼统、或者说太意象了,再加上什么维度、空间、场域、微观粒子之类的,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理解”上,以至于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不过杨佩宁也不在乎我的反应,边说边继续往前走着,我则是边琢磨他的话、边默默地跟在后面。
就这样默默走了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前面的那片剪影忽然停了下来。
他刚停下来的时候,我还在努力把刚得到的信息、代入我已经知道的情况里进行验证,所以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直到一片极致的黑暗闯进视线,我才惊醒似的猛地停住,“怎么了”下意识涌到嘴边、却被前方那片场景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那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无数颗闪烁着光彩的繁星,静静悬停在氤氲的红光中。
我们像巨人似的、站在那片星空之间,周围的星星像一群散乱的游鱼、又或是夜晚路灯下的细小飞虫,在浩瀚的虚空中缓缓的游移着。
粘稠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像颜料还没凝固就被打翻的调色盘,它们流动着交融起来,共同组成一幅瑰丽、却又透着某种诡异的扭曲画卷。
在那繁杂瑰丽的光亮中,唯一还算清晰的,就只有前方不远处、那颗散发着蓝白光芒的白矮星……哦不。
忽然一颗鸡蛋大小的彗星,莽撞的闯进我的视线,淡黄色的明亮彗尾,在我们和那颗白矮星之间、留下一条明亮的轨迹,但是那道轨迹的方向、却和彗星移动的方向不太一样。
“那是彗星在恒星风暴中产生的离子慧尾,比尘埃尾更长、并且会永远背离恒星所在的方向。”
我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个声音,但这次不是杨佩宁的声音,而是一种回忆的时候、脑海中自动想象出的那种声音。
是的,“回忆”。
我见过这幅场景,在我第一次进入“宇宙之旅”那个怪异梦境的时候。
而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回忆,便恍如昨日似的浮现出来。
我看着那条明亮的离子彗尾,身体已经下意识的转向后方——在我们过来的方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红巨星,像充血的眼球一样悬在空中。
突如其来的场景变化,让我不由得又是一怔。
哪怕是在“二类梦境”,不同的场景之间也需要一个过渡,但这里几乎是一恍神、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显然是不符合“梦境”运行逻辑……
“所有能掌握、甚至操控梦境发展的个体,此刻都已经在这里了。”
杨佩宁的声音幽幽响起,但不是那种傲慢的语调,而是一种步步为营似的小心翼翼:“您此刻所看到的这片场景,是‘吉迪姆’的母星星系,但您似乎也在这里有些回忆。”
“……”
我转头看了那片剪影一眼,它的前后两句话之间,几乎完全没有逻辑联系,而这种生硬的转折,通常会被视为“转移话题”。
杨佩宁在隐瞒什么,但这份隐瞒不是针对我的,所以我只是看了那片剪影一眼,就重新转向那颗熟悉的红巨星,然后抬手在脸上拍了一下——
啪!
我没太用力,不过还是有点疼的,而这说明……不对。
“用这种方式来测试是没用的。”
杨佩宁继续道,平静的声音中隐约透出一点笑意:“哪怕是在那个‘宇宙之旅’的梦境中,您依然具备一定程度上的触感和痛感。”
“所以……”
“不,这里不是‘宇宙之旅’,依然是我们之前所在的‘联合梦境’。”
杨佩宁又一次不等我把话说完:“我们是来见‘吉迪姆’的,而您现在所看到的这片星空、或者说这片星域,就是‘吉迪姆’的母星所在的星系。”
“这里……”
“我不知道这片星域在什么位置,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如今它已经不存在了。”
“那我……”
“或许是因为您曾帮助过‘吉迪姆’——据我所知,人类并不是您的第一选择,所以您曾经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觉得熟悉吧?”
“可……”
“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杨佩宁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非常明显的叹气声:“‘吉迪姆’辜负了您的期望和信任,您付出的所有一切,最终只能让一小部份的幸存者、逃离这片注定毁灭的星域而已。”
“……”
我看着那颗红巨星没说话,但这次不是不想说,而是脑子里的念头太乱,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吉迪姆”的母星毁灭了,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而它们称自己为“Gidim-mul-duga——游荡在星辰间的亡灵”,也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我不清楚、或者说还没想起毁灭的具体经过,但只要我知道这件事,就意味着掌握“读心”的杨佩宁,也有可能从我这里得知这件事。
所以我现在纠结的问题,就是此刻在我眼前的这个场景,究竟是原本计划中的正常发展,还是杨佩宁根据我的记忆、捏造了这样一个虚假的……
“这里不是我造的。”
杨佩宁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还没等我生出质疑的念头,就提前预判似的自证道:“我知道您此刻还抱有怀疑,所以我不会解释什么,就由您自己来找出真相吧。”
说到“真相”两个字的时候,那颗红巨星忽然轻轻的颤了一下,紧接着表面就亮起了一条曲折的明亮纹路。
等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条曲折的纹路,如同利希滕贝格图那样不断分裂、扩张,几乎是在眨眼的瞬间,就爬满了整颗红巨星的表面。
感觉好像只过了十分之一秒,整颗红巨星突然破碎成了漫天光屑!
磅礴的能量伴着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可是在我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又紧张的等待了几秒过后,预想中的猛烈撞击却没有出现。
正当我陷入疑惑时,脑海中再度响起杨佩宁的声音,但这次他没有说话,只发出了一声提醒似的轻咳。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睁眼从两条手臂间的空隙向外看去,就发现周围那片璀璨的星空不见了,红巨星、白矮星、甚至彗星也都不见了。
在我面前的,只有一颗篮球大小的、不断流动却又紧紧聚合的血球,各种若隐若现的线条,共同拼凑出六个云篆天书一样的符号:“你不是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