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星死了……至少看起来是活不成了。
她躺在地上,脖颈纤细得惊人,甚至连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都清晰可见。
紧紧抓着暖手包的小手,还在轻轻的颤动着,但那只是一种正常的痉挛现象,并不代表她还活着——她也不可能活着了。
她的头颅被那条笔直的线分开,像颗被利落剖开的水果。
上半部分的头颅,随着“切开”的惯性和重心偏移而稍稍滑动,切面暴露出灰白色的颅骨内壁,红白交错的断面只稳定了一瞬,豆腐般的脑髓就瘫软着流淌出来。
此时她的眼睛还半睁着,扩散成瞳孔的空洞里,凝固着之前的恐惧和痛苦,但下一秒就被喷进眼睛的血浆尽数遮盖。
“你他妈的……”
我声音颤抖着骂了一句,心里涌起的复杂情绪、全被这一幕给凝固起来,所以我现在也分不清楚,自己骂的是“天使”还是杨佩宁。
是的,杨佩宁也在我骂的范围之内。
虽然他没有动手、也没有公开给出什么指令,但他显然知道这件事,因为在“天使”刚刚动手、刘晓星的头颅还没“分开”的时候,他就已经走过去了。
“请相信,我真的不想这样做。”
杨佩宁的剪影走到刘晓星的身边,接着他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但您并不具备‘检查’的能力,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
话音没落,杨佩宁的剪影已经蹲了下去。
影子似的身形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实体,漆黑的手在刘晓星的颅腔里搅动片刻后,夹出一只鸡蛋大小、造型像蜘蛛似的金属装置。
“各位请看,这就是传说中的‘Aether装置’——”
剪影用两指夹着、将那个看起来就很精巧的装置举在空中,但只展示了不到两秒,就松开手指让装置坠地、接着一脚踩了个粉碎:“当然,这只是个仿制品。”
我看着地上那堆细碎的零件,突然一阵莫名的愤怒冲上大脑,甚至连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杨佩宁……你他妈是疯了吗?”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怒骂,说着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拍上那片剪影的肩膀、然后再次从他的身体直接穿过——但他刚才明明是有实体的。
诡异的变化让我稍稍一怔,不过我马上就重新愤怒起来:“你明明可以在这里制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直接制造那个装置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搞这么一出?”
“……我喜欢看您愤怒的样子。”
杨佩宁沉默了半秒轻笑回道,说着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穿过我的身体站到了我的身后:“而且如果我直接制造装置,怎么证明那是联合政府制造的、还是我自己虚构的?”
“现在你也证明不了!”
我猛地转身继续抓他肩膀,结果不出意外的再次穿过:“我能进入这里,是利用了‘吉迪姆’遗留在南极地下的飞船,而你们能进入这里,是因为你们进入了我被砍掉的头。”
“但刘晓星进不了我的头,所以真正的她、不可能进入这个场景,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只不过是你制造的、脑子里有Aether装置的假货而已!”
“是吗?”
杨佩宁轻笑一声,那种极其明显的轻蔑情绪,甚至让我在恍惚之间、从那片剪影的脸上看出了冷笑:“您没发现到了这里之后,您对刘晓星的情绪反应更强烈了吗?”
“……”
我伺机而动的手蓦然一僵,因为我想起刚刚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里确实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愤怒。
诚然,为了证明就残杀一名十二三岁的孩子、还用手在她的颅腔里搅来搅去,确实是一件不人道的、值得生气的事,但是……
“你应该那么愤怒吗?”
杨佩宁继续轻笑,但这次的语调更加深沉,就像是在对我发出灵魂拷问:“你是刘祈吗?和刘晓星很熟吗?你对她有愧疚吗?需要因为她的死而愤怒吗?”
“我……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愤怒!”
“她是人吗?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吗?她有人权吗?有自己的思想吗?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吗?她有主观产生的目标吗?她真的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吗?”
“她……她……”
“她有情绪吗?有情感吗?她会恐惧、会痛苦,但她之前不会害怕【黑境】、也不会害怕‘天使’,所以那到底是生理上的本能反应,还是程序计算之后的结果?”
“我……我……”
我被杨佩宁追问的一阵语塞,即便我知道他可能是在为自己开脱,可就是找不出反驳的……不对。
“你说错了。”
我后退几步、皱眉看着那片剪影:“我不是来到这里,才对晓星有那种情绪反应的,甚至不是在……”
“不是在‘联合入梦’之后?”
杨佩宁又轻笑了一声,似乎早猜到我会说什么:“那就请您仔细的回想一下,您是不是只有在见到刘晓星、或者说刘晓星在您身边的时候,才会对她有情绪反应?”
“……”
我质问的表情一僵,但马上又重新严肃起来:“你这是歪曲事实——我承认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但你只是利用真实情况和语言诱导,来让我产生误判而已!”
“……像我的风格。”
杨佩宁想了一下点点头,不过语气里明显带着转折:“或者是另一种更简单的解释——当你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临界点的时候,Aether装置发生了信号干扰。”
“您接收到了本该属于刘晓星的信号,实际那些情绪反应不是你的,而是在您的大脑、对外界刺激做出情绪反馈时,受到了刘晓星那组信号的影响。”
“所以那不是您的愤怒,至少不完全是您的愤怒,而是您在那一瞬间,将自己代入到了刘晓星的身份,进而对‘自己的惨死’产生了愤怒。”
“至于刘晓星是如何进入这里的——我只能说人类在这方面的潜力,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虽然还没有彻底破解,但在极高的相似度下,做一个信号桥接并不困难。”
“……”
我又一次看着杨佩宁的剪影沉默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哑口无言,而是他表达的内容太抽象了,我实在有点听不太懂。
杨佩宁似乎看出了我的茫然,剪影的手又在我的太阳穴点了一下:“我说过,刘晓星脑子里的只是仿制品,‘逆向工程’也是需要有样本的。”
“样本……在我脑子里?”
我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念道,一个被我尘封已久的怪诞猜想、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Aether装置’是我给人类的,但他们却在背着我、想要破解我的技术。”
“您开始上道了。”
杨佩宁的语气轻松起来:“所以我们可以谈一次新的合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