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到“觉醒之日,危难将至”那八个字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八个字的来源。
这次不是我习惯性的多疑,实在是那个情况太值得注意了。
首先,“吉迪姆”、或者说“血球”的沟通方式,通常都是那种云篆天书似的符号,但唯独“觉醒之日、危难将至”这八个字,是那位“吉迪姆”直接用汉字表达出来的。
这是一种反常的现象,同时也证明了这种现象的专属性和严肃性,而这其中最最重要的,便是“吉迪姆”不会汉字,所以需要有人教给它。
但这又不是普通的汉字信息,而是有明确、且极其严肃的指向性的。
换句话说,留下这条讯息的人、必然要知晓某种情况,哪怕不知道“危难”的具体细节,也要有所察觉,才会做出“觉醒之日,危难将至”这种判断。
所以在我此前的推测中,完全没有怀疑的矛头指向索菲娅,因为至少在我所知道的、这件事里,她只是一个被“吉迪姆”牵连进来的普通人。
可是……
“你怎么知道的?”
我侧滑半步、转身看向杨佩宁:“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怀疑,这不可能是你从我记忆中获取的信息,至于她——”
说到这,我又朝银发蓝瞳的索菲娅看了一眼:“这只不过是你根据我的记忆、随手捏出的幻象而已,她不可能向你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没错。”
杨佩宁点头赞同了我的推论,但紧接着就话锋一转:“所以是‘吉迪姆’告诉我的。”
“……啊?”
我怔了半秒才发出疑惑的声音,因为我目前已经见到了两位“吉迪姆”,也发现了这个族群的“个体”之间,是存在“信息孤岛效应”的。
简单来说,就是每个“个体”都是单独的“信息黑箱”,除非双方进行信息交互,否则谁也不会知道对方掌握的信息。
而如今,“吉迪姆”被分散在各个“梦境”,并且被人类有意的进行了“信息封锁”,按理说它们是无法进行信息交互的,所以……
“是之前那个‘吉迪姆’?”
我想到这、又看向一旁的杨佩宁:“就是以秦玉林跳楼为起始的那个‘梦境’,是那里的‘吉迪姆’告诉你的?”
“……”
杨佩宁闻言没说话,但那两道花白的眉毛、隐约往眉心中间皱了一下。
半秒钟后,杨佩宁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索性直接把眉头皱了起来:“我没有完全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
“……什么意思?”
“这条讯息的传递,不是‘A到b’那么简单,中间的环节甚至不是寥寥几个。”
杨佩宁先简单解释了一下,接着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那个时候还在E.c.S.o,她化名‘庄湘’被你派去卧底、又被E.c.S.o安排进了‘顺风车计划’。”
“可笑的是,当时我只听到了名字,还以为真的是小庄来了,所以就让她给那个‘梦境’中的‘吉迪姆’传了个话,后来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
“等会儿!”
我听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你让‘庄湘’去给‘吉迪姆’传话,那这八个字不应该是你教的吗?”
杨佩宁闻言沉默了一下,接着略带躲闪的点了点头:“逻辑上是这样的,但我也只是这个信息传递链条上的一环,并不是这条讯息的原始出口。”
“那你知道原始出口是谁吗?”
“你。”
杨佩宁吐出一个音节,顿了顿又补充道:“真正的你。”
“……”
“那是第九次的‘时间蝴蝶效应’。”
杨佩宁抛出一个时间点,可下一句又开始转移话题:“我之前说过,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决定要断掉‘时间蝴蝶效应’这条退路的。”
“……”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赌气似的揶揄他道:“别告诉我你这个决定,是因为我在第九次‘时间蝴蝶效应’的时候,跟你说了那八个字?”
“你从没跟我说过。”
杨佩宁神色自然的轻轻摇头,似乎并未听出我的揶揄:“这条讯息是我自己查到的——当然,我不是专门为了调查这个,但这条讯息确实让我产生了一些改变。”
“……比如?”
“比如我突然意识到,就算‘印第安人’可以预知‘哥伦布’的到来,也还是打不过‘欧洲人’的火枪大炮。”
杨佩宁又提起那个“新大陆”的例子:“我们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生物、甚至不是最聪明的人,但至少比大多数的人要强一点吧?”
“看到那些没你聪明的人,在你面前玩弄那些自以为高明、实际拙劣到可笑的计谋时,你的心里是什么想法?”
“……可笑?”
我怔了一下试探回道,主要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明面上,所以我才说的有点不太自信。
幸好杨佩宁并不在意,我刚说完他就苦涩的笑起来、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指向天空:“它们在看我们的时候,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蓝天白云:“谁在看我们?”
“‘欧洲人’。”
杨佩宁习惯性的开始云山雾罩,不等我追问又话锋一转:“你知道‘观察者效应’吗?”
“个体意识到自己在被关注或者研究的时候,会主动改变其原本的行为模式,比如更加努力、或者刻意迎合观察者的期望,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霍桑实验’。”
我几乎没有思考就快速说道,仿佛这些知识,已经成为我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所以直到我说完“霍桑实验”,才在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一股莫名的恐慌就像冰凉的毒蛇、沿着我的脊骨迅猛的窜了上来!
“你的意思是……”
“嘘——”
杨佩宁用颤抖的食指抵在唇边:“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问,你只需要告诉我,还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吗?”
“我……我……”
我一连“我”了四五次,可就是死活说不出下一个字,因为我现在除了“风险”,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是没法做选择的。
尤其是这样一项,可能会非常、特别、以及极其重大的选择。
“他想知道。”
忽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是杨佩宁根据我的记忆、在这个“梦中梦中梦”里创造出来的、银发蓝瞳的索菲娅。
“无论会引发什么后果,他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想担责、所以才不愿意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