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缓慢合上房门,尽可能不让它发出任何声音,哪怕非常轻微。
双手背后往后院走,途中经过女儿的房间,不知道是出于潜伏多年暗子的警惕心,还是对女儿的爱护怜惜,总之何廿在窗外停下了脚步。专心聆听好一会儿屋内动静,确认女儿已经熟睡才回过神,继续慢步往后院柴房走去。
依旧动作轻盈缓慢推开门,跨过门槛走进去并没有第一时间关上,而是贴在墙边静静观察屋外,分辨周围有无异常。
小半刻钟过去,眼见屋外仍然一片黑漆漆,也没听到有动静,他这才一点点关上门落下闩。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柴房中的黑暗被驱赶,凭借微弱光芒,何廿将靠左边的几剁柴火搬到旁边,轻车熟路的撬开地面上的砖块,上下堆叠磊到墙边。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使他做起事来手脚轻快,有条不紊,整个过程几乎没多少声音。
把一小片地砖撬开后,用双手细心摸索地面,不放过半点,很快他便摸到一处凹口。两根手指插进去向上用力拉开,黑乎乎的幽深洞口出现在眼前。
和刚才并无二致,观望片刻确定外面没有动静适才手握火折子跳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盖上木板。
这条暗道是何廿来到临江县的第二年开始挖的,当时北胡举兵侵入大同等军镇,受此影响整个江南人心惶惶,街上日夜有人巡逻,气氛紧张到极点。
那时候他联系不上其他的暗子,也不清楚局势变化,时时刻刻处于担惊受怕之中,为防止发生意外时无路可逃,便在自己居住的房间内偷偷挖掘暗道。后来北胡先胜后败,一溃千里,县城内紧张局势渐渐消融,但这条暗道他还是坚持挖出来。
断断续续用时近十年,很长,长到能直通城外土地庙。
往事浮现眼前,何廿不由摇摇头哑然失笑。内心轻叹口气,将胡思乱想抛出脑海,熄灭火折子快步往前走。
暗道总体并不算大,不足一人高,他必须俯下身子才能避免碰到头。这个姿势本就不怎么舒服,暗道又非常漫长,因此他只能走一段路就停下来休息一小会。
停停走走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反正终于走到头了。
伸手轻轻敲了敲头顶木板,外面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谁?谁在下面?”
“我!蚯蚓!”何廿低声回答。
“落魄江湖载酒行。”
“立马吴山第一峰。”
对过暗号木板立马被拉开,河流俯身伸出手把何廿拉上去,再盖上木板。
由于心态焦急,河流甚至没打招呼寒暄便立即直入主题问道:“蚯蚓,临江县城内可有风声?”
不提此时还好,说起临江县何廿顿时一股子火气“蹭蹭蹭”往头顶冒,板着张脸没好气责问道:“你俩到底干了什么?为何会弄得如此狼狈?露破绽矢马脚不说,还没达到想要的效果,疯了吗?现在临江县内群情激愤,每个人都喊着叫着要将你俩绳之以法!狐妖作祟?狗屁不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河流脸上已经青一块白一块,除去尴尬难言还是尴尬难言。
见此情形坐在地上的两个戴面具黑衣人急忙站起来,挥手打圆场:“蚯蚓你也别怪河流多手多脚,那谁能预料官府的人想得如此简单?小小失误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
“是呀,咱们也算是好心办坏事,本意绝非你所想的那样。”
通过二人面具的眉心纹饰,何廿很快辨认出他俩身份:高的那个是喜鹊,矮的是狼。
因为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二人,所以何廿并没有表现出热情,微微点头当作回应,转而看向河流,严肃道:“将详细经过跟我原原本本讲一遍,我才好判断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河流停顿几息稍微组织语言,随即将今日所发生无巨细全讲了一遍。
尽管心里早早做过准备,但听到“特意留下脚印,误导官府”、“露出马脚后还想玩个灯下黑”等所谓的“巧思”后,何廿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猪!真是猪!活生生的猪!不不不,简直不如猪!
留下脚印能理解,可自己好劝歹劝,依旧坚持到底,我行我素,搞什么“灯下黑”他可就完全不能接受了。
蠢就认!认完就改!这种既蠢到没边还喜欢动脑子、出主意的,他妈的纯粹害人害己!
跟这么群人共事,狗日的能有未来吗?
“蚯蚓?”河流见他神情呆滞,不由伸出手放在眼前晃晃,轻声呼叫。
“唉!你们呐!”何廿说话时几乎已经咬牙切齿。
“意外,真的只是意外!”河流尴尬的笑了笑,悻悻说道。
呼、呼、呼……
长出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怒火,低垂着脸开口沉声说:“今日傍晚,我亲眼看到驿站里发出三份急递,从驿差急匆匆的模样看,不是八百里加急就是五百里加急。依我猜测,这是打算求援呐……”
“三份?”河流当时一惊,忙问:“有看清楚走得哪个方向吗?”
“一封朝北去,一封向东,最后一封往西边去了。”
有北、有东、有西,这下子不仅河流,就连旁边的喜鹊、狼和高个黑衣人都惊讶不已。
“能否确认真假?”高个黑衣人问。
“废话!当然不能啦!”何廿表情里满是理所应当,撇撇嘴解释道:“我只是个酒馆掌柜,与官府的人并无多少交集,别说辨认急递是否为真,能发现他们送出急递就不错了!”
此言属实,因此河流并没有多问,只是皱起眉头分析:“朝北走好理解,无非送往京城。但这向东和向西走是何意呢?汴州往西走,难道是蜀地?至于向东走嘛,的确想不到……”
“汴州以东,临安、海州、扬州,甚至苏州都有可能性,具体去哪光凭猜测确实很难得到准确无误的结果。”喜鹊声音里带有浓浓无奈。
而狼则看向何廿,毫不掩饰、开门见山问:“要不然你乔装打扮,潜入县衙打听打听?”
“别有收获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