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郁觉得自己仿佛在那一刻被所有名为规则的丝线缠绕,接着坠入了深海。
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连呼吸都困难,回归了还未得到这一切强大力量的伊始。
就好像是自己刚进入游戏时。
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刚进入游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和那些拥有生前记忆的玩家不一样,他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只是飘来这里的一缕幽魂。
他在新手副本听着那些玩家交谈。
有医生、有律师、有普通打工人、有自由职业者,他们介绍着自己的职业年龄还有人际关系。
只有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沉默。
他们都来自不同的世界,但只有自己放弃了自己生命的人才能成为玩家。
这种放弃包括自杀、或是明知道自己会死亡还依旧要救其他人。
讽刺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因为他知晓自己自私自利的本性,只会为了自己活,又怎么可能为谁自杀或是救谁放弃自己?
一开始那些人都视他为怪胎,在多次的副本当中,他每次都是被所有人警惕和排斥的对象。
他不在乎。
景郁不停做任务,在无数的九死一生当中走过来,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在副本里待了多久。
在成为后来让副本玩家闻风丧胆的强者之前,他也无数次被践踏、被羞辱、被背叛、被掠夺积分,险些被人彻底杀死。
他和那些人都不同,他没有执念,却想活着,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强烈的生存欲从何而来。
景郁不停积累积分找寻道具,想要找回记忆。
等到他可以和主神对话的时候,却被告知自己现在已经是全新的灵魂,没有那些记忆。
【那我以前是谁?】
【你以前是某个世界的世界基石,也就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承载着整个世界的运转】
【那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和001做了交易。】
【001是谁?】
【无可奉告】
景郁只能继续这样迷茫又麻木地做任务。
他一贯只以杀戮通关,玩家们都怕他,他是彻头彻尾的独行侠。
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等待什么,即使他并不清楚要等的究竟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
景郁那时甚至以为自己是伪装在玩家里的什么Npc,所以有一段时间他疯狂寻找关于Npc觉醒自我意识的资料。
然而即使是副本内的boSS,也只是稍微清醒些的傀儡。
这些年他唯一知道有自我意识又成功挣脱了副本的存在只有一个阿蒙拉。
对方成为了玩家。
他也不是他的同类。
直到后来的后来,他似乎也和其他玩家一样有了执念。
他的Npc,南浔。
景郁骤然睁开眼,但目前还是被一片雾朦胧覆盖,五感全都被屏蔽。
规则类的丝线将他捆得愈发紧,无论是灵魂还是能力都被压制,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孱弱不堪。
就如同播报所说的,他即将失去一切。
这个一切里,包括南浔吗?
到了这种时候,景郁还在思考着这种问题。
他想到了对方雾蒙蒙的眼,注视他如同全世界的姿态,抚摸他脸颊的温热的手,还有被他亲吻的时候动人的神情。
失去一切的话,就不能保护她了。
景郁刚刚平息下去的挣扎再起,让看着他的阿蒙拉更加密切关注他的状态。
不愧是曾经的世界基石、气运之子。
呵。
但他只是想要牵制住对方好让自己可以脱离他的追杀罢了,所以道具只要有用就行,坚持不了多久也早有预料。
阿蒙拉的身影在原地逐渐消失不见,完全离开这里之前,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花店的小窗台上。
那里轻纱浮动,有一个曼妙剪映倒映其上,令他爱恨与怒火交织。
黄金大猫已在心中将其标记为最高等级的危险之人。
他离开后,二号出现。
在看到身陷规则道具越来越虚弱的一号时,他惊讶极了。
男人捂嘴,然后看了看周围,眸光闪烁,接着抽出自己的武器。
人性的暗黑一面在这个无限世界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弱小就要被杀,毫无道德的人才能在丛林法则中生存下去。
昔日叱咤副本世界的大佬如今就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出现在面前,只要杀死他,就会有难以想象的积分入账,而且还可以得到其他玩家对他通缉令上的积分和道具奖励。
他将会成为被玩家们熟知的人,也会凭借此加入更大的组织受他们保护。
所以他没理由不下手。
二号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一直的谄媚伪装褪去,他眼底只有漆黑的杀意。
这么多的思考只一瞬,他的动作其实是极其迅速的。
刀刃贴在这位昔日他连说话都要小心谨慎的大佬脖子上,他没有一点犹豫就要杀死他。
但是锋利的切面却硬生生停住,任他无法用力也下不去。
面前的人毫无醒来的迹象,让他停手的是手臂上缠着的泛着莹光的丝线。
那丝线来自身后。
来自那个就连他也以为弱小至极的Npc。
对方捧着一束花站在那里,连绵小雨之中,她感受到他的视线,朝他弯眸浅笑。
【你心动了】
【你已死亡】
【你心动了】
【你已死亡】
即使死亡多次,心动仍旧不能停止,复活以后还是会心动,然后陷入对方的规则。
直到最后一声播报:
【你已死亡】
【你已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