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笔是江佑刚刚在自己房间里拿来防身用的。
他用手在裤兜里拨弄了几下，不声不响将笔帽戴到尾部，然后以正握匕首的方式抓住了笔。
在听到白老爷子的话后，江佑的心里第一反应，是白家和韩家汪家联合，而柯家又因为某种缘故出卖了自己，几家联合给自己做了这个局。
此时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不仅是自己，只怕甘霖和张绍康也会有危险。
所以江佑下意识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制服眼前这个老头，然后换甘霖和张绍康的平安？
可也就是转念之后，江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白家柯家韩家汪家真的要联手给自己做局，那白家干嘛还要坦承身份？偷偷下手不好吗？
而且白老爷子又为何要让其他人全部出去？
再联想到刚刚柯子良那句“白家是你的长辈”，江佑突然觉得，自己的警惕似乎有些多余了？
于是江佑紧绷的肌肉松了下来。
看见姿态逐渐放松的江佑，白老爷子又问道：“你说，怎么才能让我的外孙女心甘情愿嫁给汪明远？”
江佑冷笑道：“她为什么必须要嫁给汪明远？”
白老爷子同样冷笑一声：“她凭什么不嫁？”
“就凭她不想嫁。”
白老爷子的冷笑已然变成了嘲笑：“这就够了？”
江佑反问道：“这还不够吗？”
白老爷子摇了摇头：“可现在让她嫁给汪明远，是韩家、汪家和我们白家共同的意志。只要她嫁到……”
“但这不是她的意志。”
江佑直接打断了白老爷子：“你们凭什么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她？嗯？”
白老爷子抬起拐杖戳了戳江佑的肩膀：“你问我们凭什么？那你听好喽！”
“就凭我是她的外祖父；就凭韩逸之是她的父亲；就凭这些年她在新阳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白家的，是我出钱养大的她。我问你，就凭这些，够不够！”
听到白老爷子的话，江佑先是愣了一下。
他突然又回忆起来一件事，当初自己出院后去图书馆找韩凝紫的时候，韩凝紫对自己说，钱不够的话，她还有另外一张银行卡，里面有328万。
她还说卡里的钱是姥爷姥姥给她的。
想到这里，江佑收起了自己咄咄逼人桀骜不驯的态度。
在对面，白老爷子也闭上了嘴，目光凛然地等着江佑开口，于是，屋子里就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随后，江佑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请问，作为晚辈，我该怎么称呼您？”
白老爷子的语气依旧生硬无比：“远来是客，您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只要别套近乎就好。”
江佑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白六爷，我知道，在物质这方面，你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有亏待过她。”
“从钱财层面您觉得韩凝紫欠你们的，我能理解。甚至当初我起家的那些钱，都是韩凝紫偷偷给我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甚至连我也欠你们白家的。”
白老爷子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江佑的语气和姿态已经变得十分诚恳：“可是白六爷，有些事情，光谈钱，是不够的，也是不对的。”
“我不知道你们白家和韩家，为什么会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丢在人生地不熟的新阳，让她一个人独立生活这么多年。”
“我也不知道她母亲走后，你们白家和韩家之间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我本来应该跟你说她从小到大多么多么辛苦，怎么怎么孤独……可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这里白老爷子不乐意了：“连这你都没问过？”
江佑摇了摇头：“我不敢问。我害怕知道这些。”
随后他的语气又软了几分：“白六爷，你不知道。她第一次去到我家的时候，看见我和我妈斗嘴开玩笑，她的眼睛里，有羡慕，也有失落，”
“在饭桌上，我妈说要她记得来我家过年，然后给她包个大红包，她开心的不得了。后面问我过年的时候做晚辈要注意什么，从暑假问到了寒假。”
“后来我出门一趟回来，她已经住进了我的家里。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住进别人家里意味着什么？”
“但她还是住进来了，为什么？因为她想知道，在一个家里生活到底是什么感觉，她想知道跟一个母亲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我很庆幸她选择了我们家，我也很庆幸我爸妈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
“她跟我爸妈好到什么程度？好到有时候我都怀疑我跟她谁才是我爸妈亲生的那个。”
“可我不嫉妒她，我就是心疼她。”
“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年在游乐场，我妈没有把她交给警察，而是直接领回家养着，那该多好？”
说到这里，江佑长叹一声：“白六爷，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要跟你说我们家对韩凝紫怎么怎么好。”
“我想表达的是，哪怕遇见了我们一家，她还是很孤独。”
“你知道么，她的舍友告诉我，说她睡觉的时候总是说梦话。”
“可在梦里她叫得最多的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妈这个阿姨，也不是南柳那个婶婶，而是她的妈妈，你的女儿！”
说到这里，红着眼睛的江佑顿了顿，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白六爷，你觉得你们白家和韩家给了钱，韩凝紫就欠你们的了？”
“你们是给了钱，派了人，可是成长需要的关心呢？成长需要的陪伴呢？还有安全感、温暖、亲情、尊重、认可……这些你们又给了哪一样？告诉我！”
“从你们把她丢到新阳，由着她自己成长开始，你们就已经在事实上遗弃了她！”
此时江佑的情绪愈发激动，他大踏步来到白老爷子身前，将兜里那支中性笔狠狠地拍到桌上。
“你们这些人遗弃了他，现在又以长辈、血缘的名义，去逼着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
“我说句不客气的，你们这些上层社会的高门大户，也须得要些脸！”
随后江佑从桌上一把扯下两张便签，将笔和纸一起移到了白老爷子面前。
“你觉得你们白家给了钱，所以韩凝紫欠你们的对吧？”
“那你报个数，你们白家这么多年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我替她十倍还你！”
听到江佑的话，白老爷子面露尴尬之色。
他口袋里的那个手机，刚刚的通话其实还在继续。
电话的另一端，江佑的话透过听筒，完完整整地传进了韩凝紫的耳中。
远在沪上的她，此时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好多事情，小江先生从始至终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