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北向南的火车慢悠悠地开着。
从b市到长沙需要经过河北、河南、湖北三大省份,从而进入湖南的地界。
近24小时的车程,陈国峰给所有人买了卧铺,负责送几个人去上学。
为了保证几个人的休息和安全,陈国峰买了8张软卧票,刚好两个卧铺车厢,此刻,6个孩子们挤在其中一个车厢里聊天。
陈国峰独自一人在隔壁的车厢里,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隔壁车厢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工作簿对最近的工作进行复盘。他写下几个人名和几个地点,陷入了沉思。
这时,门被掀开了,陈羽西的脸出现了,“爸,吃点东西!”
“进来,陪我坐会儿。”
“哎。”
陈羽西走进车厢内,把门合上了,在老爸的对面坐了下来,把手里的盘子放在了两人间的小桌子上,盘子里装着咸水花生和卤鸭头,都是临走前,老妈硬塞进她包里的。
“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陈国峰看着女儿,想起了当初送她去b市的时光,那时候,送她到姥爷姥姥身边,现在,又是送她,送去的地方却没有亲人了。那时候她那么小,现在,已经比他都高了。
“我没有事情问你。你不想说的事情,问了也白问。”
陈羽西给老爸剥着盐水花生,继续说:“爸,我只是想,你当初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当了排长,有了自己的兵,被委以重任。怎么到了我,还是被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陈羽西继续剥着盐水花生,对老爸说:“以后,你不说,我不会再问。我会带着属于自己的兵,去获取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陈国峰立刻明白了,他的女儿长大了,想得到平等的、有来有往的沟通。
“有些事情不跟你讲是因为工作的保密性要求,不是刻意要瞒你,你妈也不知道。你应该清楚,对军人而言,纪律大于天!”
陈国峰解释说:“另一些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不宜宣扬,以免造成误导。你之前给我提供的信息,的确很有用,只不过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你们还年轻,行动容易激进,所以…”
“爸!我想问你,你眼里的稳妥、不激进的方式,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怎么没发现敌人在哪里呢?那么大一个女特务,怎么可以那么安稳地生活在一个富足的家庭里?”
陈羽西忍不住打断了老爸的话,她不明白,什么时候,年纪成为了一道沟通的鸿沟,成为长辈们口中理所当然的说辞。
“爸,三岁的叫小孩子,十几岁的也叫小孩子。三岁的时候,我跟赵奕就会撒谎了,七岁的时候,我们就会使用一点点小手段去获取零花钱了,现在,你如果还把我们当成小孩子,我只能说,你对小孩子的定义太浅了。”
“我在爷爷那里读过一些刑事案例的奇人奇事。有些小孩子会杀人放火,有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孩子怀着恶毒之心。我因好奇研究过心理学,这些孩子们心底的恶有一部分是因为总是被当做小孩子,说的话不被重视,需求被忽略,暴露的恶念也被当做小孩子的无稽之谈而没有得到及时疏导。爸,你看,小孩子可以干的事情能让你们这些大人们吓一大跳!”
所有的盐水花生都晶晶亮、乖乖地躺在盘子里,穿着红衣裳,一个叠一个,很听话,“好啦,爸你慢慢吃。我给她们几个买几包瓜子,耽误时间长了,要被她们说了。”
陈羽西说完朝老爸笑了笑,退了出去。她跟老爸聊天的机会少之又少,老爸能够跟她这样说话,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当然知道保密协议,知道纪律,但除此以外,她想告诉她老爸,她已经拥有了自保的能力,可以成为他的帮手,而不仅仅是被保护的对象。
到了下午两点,火车停靠在郑州站。郑州站是一个大站,停靠十五分钟。
几个人坐得腰酸背痛,纷纷下车走动走动。
站台上摆满了小吃餐车。以前子钦经过这个大站时,虽然想吃一吃那些冒着热气的小食,却不敢下车,害怕错过发车,害怕东西被偷,害怕被人贴着身子吃豆腐。
有了陈羽西在身边,她所有担心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她指着一个胡辣汤的摊位对陈羽西说:“我想吃那个!”
“想吃就买呗!”陈羽西个子高,手胳膊长,很轻易地把十块钱递给了摊主,大声叫道:“麻烦十碗胡辣汤!”
“我们才七个人,买十碗干嘛啊?”子钦笑着问:“你一个人要吃四碗啊?”
“省得人家找钱麻烦!”陈羽西回答说:“而且,待会儿还有一个人!”
不等子钦问是谁,远远地,一个人背着大包小包大声叫道:“班长!班长!你在哪儿啊?”
声音着实大,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声音来源投去,嚯,是一个姑娘,还背着一床被子,满脸都是汗。
“在这里!”陈羽西朝齐意挥了挥手。齐意马上朝她奔来,她真害怕人太多,找不到陈羽西。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你这是要搬家啊?”陈羽西看着齐意连脖子上都挂了一个包裹,差点没笑死。
“快帮我拿下东西!我妈非要往我身上挂的,说是学校里什么都没有,要自己带!我跟她讲不会的,她根本就不听!搞得好像她上过大学似的!”齐意喘着粗气,随着脖子上的包袱,手上的暖水壶一样样被陈羽西接过去后,一直弓着的腰才得以直了起来。
“这不是阿花吗?”子钦问陈羽西道:“你们约好了?”
“经过她家嘛,就通知她买同一趟车。通知晚了,买了一张站票,刚好我们有一个铺位空着,待会儿让她跟我们一起!”
说完,陈羽西让赵奕招呼大家喝胡辣汤,自己帮齐意先把东西放到车上。
十碗胡辣汤很快被消灭了,几个人分着吃多买的两碗,开心极了。
齐意眨巴着眼睛,很快就发现,班长身边围着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个是上次她们救过的叫小文的人,子钦和珊珊她认识,另两个人是生脸,不认识!
她正准备问陈羽西不认识的两个人是谁时,赵奕先开了口:“你是陈羽西的战友?你是四个人里面的哪个?”
“她是齐意,外号叫阿花!”陆珊珊抢先回答了,她恨不得把阿花这个外号怎么来的也说出来呢。
“哦。”赵奕小声对柳荷说:“不是小静!可以放心聊天!”
就这样,赵奕和柳荷认识了齐意,一个没有心眼、很容易开心的同学。
齐意马上融入了这个小团体中。上了车,她被赵奕抓着打牌,不会打牌的她,很快脸上被贴满了纸条。她一点也不生气,觉得赵奕懂得的真多。
赵奕又教她打游戏,她看着赵奕的手指头灵活地在一个小小的游戏机上移动,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不要把齐意带坏了!”陈羽西很无语,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张白纸,就这样被赵奕乱涂乱抹着,那张白纸还乐在其中。
“这是生存必会技能!怎么是带坏呢!”赵奕得意死了,这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小弟是这样的感觉,太踏马爽了好吗!
晚上,赵奕、柳荷、齐意、陆珊珊住在了一个车厢里。
陈国峰、陈羽西、韩子钦、欧阳君文住在了一个车厢里。
火车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伴着时而轻微时而咯噔的震动,累了一天的人很快睡去。
陈国峰看了一会儿书也睡去了。
陈羽西躺在上铺上却睡不着。
她想起了老妈,想起了姥姥姥爷,想起了叶莎莎。
她们都被留在了b市,随着火车的滚动,跟她的距离逐渐拉远。她内心感到怪怪的,明明只是去上学,又不是以后不见了,怎么会有莫名其妙的伤感呢?
“羽西~”
陈羽西扭脸往左边看去,是子钦,也还没睡。
她俩都睡在上铺,只能隔空相望。
子钦的身体紧紧靠着上铺的边缘,想离陈羽西近一些。
“我睡不着!”子钦用唇语说道。
“为什么?”
“睡醒了,就要跟你分开了。”
“我陪你?”
“好!”
两人的唇语沟通停了下来。
陈羽西小心翼翼地从上空跨到子钦那边。
火车晃动下,伴着一声小小的惊呼,有惊无险地,两人滚落在了一起。
“会不会很挤?”子钦仍在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这样就不挤了。”陈羽西让子钦靠在她身上,做着她的肉垫。
“好舒服。”子钦安心了,她枕在陈羽西胳膊上,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脖子,渴望这趟火车开得再慢点。
“这是我第五次坐这趟车,每次,都睡不着。”子钦小声说:“车上总是会遇到一些状况。要么有人打鼾;要么有孩子哭闹;有么有人走来走去,让我觉得害怕。我现在还是睡不着…害怕睡着后再睁眼,你就不在我身边了。陈羽西,你说,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还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太顺利了?总觉得,一切都不太像真的。”
“闭上眼睛,保持十分钟不说话,就睡得着了。”
“嗯。”
火车晃荡间,子钦的头顶一下下触碰着软软的下巴,她忍不住微微笑着,有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放下了所有的忧虑,第一次在火车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