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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帝国历 “宸域” 二年十二月十一日傍晚,卢斯大陆中北部的达也河畔渡口,暮色像一层薄纱漫过冻硬的土地。

远处达也城的轮廓浸在昏黄天光里,灰黑色的城墙随暮色渐淡,唯余城头几盏初亮的灯笼,昏红的光落在冷空气中,像坠在半空的星子。

河面泛着残阳碎开的金红波光,水流缓得几乎看不出波纹,只有近岸的冰碴子沾着干枯的芦苇,被风卷着轻轻相撞,发出 “咔嗒咔嗒” 的细碎声响。

渡口早停了运行,歪歪扭扭的木码头栏杆积着层薄雪,三两只乌篷船系在岸边木桩上,船板上的霜花映着天色泛白,松垮的缆绳在风里晃悠,却再没人来解。

没有炊烟升起,没有船夫的吆喝,只有风裹着细雪掠过空荡的渡口,往达也城的方向去,像是在替这片沉寂,提前裹紧了战争前的冷意。

此时的渡口东岸,天明帝国新军第 3 师第 12 团已悄然完成布防:三个营沿渡口呈 “品” 字形展开,营与营之间留有交叉火力的空隙,互为犄角。

沙袋混着冻硬的木石堆叠成简易工事,边缘凝着的冰粒被风吹得簌簌滑落,在冻土上积成细小的白痕;

临时搭建的防箭棚以粗木为架,覆着浸过油的帆布,垂落的边角结着薄霜,帆布被风扯得微微颤动,发出低低的 “哗啦” 声;

野战火炮被推至各营阵地后方,黝黑的炮口直直朝向南方,炮轮压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品” 字形布局既能阻挡卢斯帝国军试图切断达也河水源、控制河道的脚步,又能防备对方出其不意从侧方绕路北上,绕过阵地去攻略达也城,可谓一举两得。

正当渡口的暮色愈发浓重时,东岸南侧的河岸线上忽然传来整齐的踏地声。卢斯帝国贾布里步兵团正沿河东岸向北推进,士兵们的铠甲沾着雪粒,在昏暗中泛着暗沉的幽光,映得他们的脸庞愈发冷硬。

最前方的长矛兵手持长矛,矛尖沾着最后一点残阳的光,链甲藏在深灰色的麻绒暗格斗篷下,只在动作时露出甲片碰撞的冷光。

他们头戴尖顶铁盔,遮面的链甲垂至下颌,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一双双寒眸直直朝北望去,死死锁定着前方天国军的布防阵地。

紧随其后的弯刀盾兵,绿底黄纹的铁盾边沿互相碰撞,“咚、咚” 的闷响混着踏地声,沉甸甸压在冷空气中。

他们绿色头盔上的黄色绒毛被夜风掀起,来回摆动,可面甲后射出的杀意却丝毫不减,每一步都踏得沉稳,铁盾在身前架成严密的防线,像一堵移动的墙,一步步逼近天国军工事。

阵列最后方的弓箭兵,尖顶银盔磨得发亮,细碎的面甲围拢到脖颈,铠甲的银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他们的战靴绣着卢斯帝国的鹰纹图腾,斜跨的复合弓弓臂泛着深棕木光,箭囊里的利矢露着银尖,腰间别着弯刀,背上还背着圆盾,显然是能远射、能近战的军中精锐。

队伍中央,一面卢斯金鹰战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金黄的鹰纹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旗下贾布里团长骑在高头战马上,铠甲的铁片随马匹的轻微刨蹄动作轻撞,发出 “叮铃” 的脆响。

他面大耳长,扁鼻方口,满脸短须凝着白霜,一双铜铃眼满是凶光,右手紧紧按着弯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目光似要穿透浓重的暮色,直直望向北方的天国军阵地,连战马的鼻息都带着焦躁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一南一北,两军在达也河东岸的暮色里对峙,空气里除了风声,只剩铠甲碰撞的轻响与彼此压抑的呼吸 —— 大战的引线,已在这沉寂中悄然绷紧。

“停下!” 贾布里突然抬手,沉厚的嗓音穿透暮色,盖过了士兵们的踏地声。

他翻身下马时,铠甲铁片在冻土上磕出一声脆响,随即从马鞍旁取下黄铜了望镜 —— 镜身泛着冷光,沾着的雪粒被他指腹捻落。

他举镜望向北方的天国军阵地,镜片里的景象渐渐清晰:品字形工事的棱角在夜色中隐现,防箭棚的帆布被夜风扯得微颤,后方黝黑的炮口虽远,却像蛰伏的野兽般透着威慑,他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镜柄,心底竟悄然漫上一丝凉意。

“这布防…… 严整得滴水不漏。” 贾布里眯起铜铃眼,目光扫过工事间预留的交叉火力空隙,又落在两翼延伸的沙袋防线 —— 显然对方算准了他可能从侧方迂回。

“品字形互为犄角,连防箭棚都对着箭袭方向倾斜,定是军中宿将的手笔。” 他又扫了眼阵地延伸的长度,估算着对方兵力,嘴角撇了撇:“可惜兵力有限,工事虽精却不够绵长,不然今日这仗倒真要费些周折。”

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贾布里眉头拧成疙瘩,短须上的霜花簌簌往下掉。

他清楚,即便对方布置精妙,这仗也必须打 —— 达也河是北上攻略达也城的关键,若拿不下渡口,切断水源的计划便成泡影。他深吸一口气,将了望镜别回腰间,声音陡然转厉:“传我命令!”

身旁的几名传令兵立刻挺直身体,甲片碰撞着凑上前来。“弓箭兵前置,距敌七十步列阵,三连射!...” 贾布里的手指在空中虚划,标出箭袭的落点。

这个距离刚好在强弓射程内,能最大程度覆盖天国军工事,“... 之后,长枪兵正面突进,借箭雨掩护冲开工事缺口!弯刀兵分两队,从东西两翼绕开正面交锋,直扑对方侧营 —— 务必拿下渡口!只要占了这处,天国军再想拦着咱们断水源,便是痴人说梦!”

“是!” 传令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空气发颤。他们转身时,脚步踏过冻土发出 “咯吱” 响,身影很快融进渐浓的夜色里,连背影都透着急促。

片刻后,东岸的夜色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传令声:“弓箭兵前置!带好箭囊,七十步列阵!”“长枪兵举矛!箭袭一停就冲!”“弯刀兵跟我来!两翼包抄!”

弓箭兵们扛着复合弓,踩着雪痕向前挪动,靴底碾过冰碴的声响格外清晰 —— 七十步的距离不算远,他们很快在冻土上列成三排横队,前排屈膝半蹲,后手扣着箭囊里的利矢;

长枪兵们在后方调整阵型,矛尖在星光下泛着冷光,铠甲碰撞声连成一片,只等箭雨落下便要冲锋;

弯刀兵则分成两队,悄然后撤半步,再贴着河岸向东西两侧散开,铁盾偶尔蹭到枯芦苇,发出 “沙沙” 的轻响,尽量避开天国军的视线。

贾布里站在原地,右手仍按在弯刀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麾下士兵按指令缓缓推进,目光重新锁定北方的天国军阵地。

夜色中,对方工事里似乎已有动静,隐约能看到人影在防箭棚后闪动,想来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调度。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寒风吹得他眼底的凶光更盛:“这渡口,今日必定是我的。”

刘赞站在工事顶端的沙袋上,风卷着细雪掠过他的军大衣下摆。他望着卢斯军阵中弓箭兵、长枪兵有条不紊的调度,指尖轻轻摩挲着鼻尖,眼底的自信像星火般跳动。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倒是个懂战术的将领,若真是冷兵器对阵,这品字形对品字形,倒要费些功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工事后方黝黑的炮口与士兵手中的后装击发枪,语气里添了几分轻松,“不过现在嘛……”

“传令下去。” 刘赞转身,声音清晰地落在传令兵耳中,“放敌兵进两百步内再开火。” 他指尖点了点前方的雪地,“距离太远,打疼了他们只会掉头跑,那多没意思 —— 得让他们凑近些,好好尝尝咱们的家伙。”

“是!团长!” 传令兵立刻抄起身旁的电台,金属外壳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按下按键,无线电 “滴答滴答” 的声响急促而有节奏,像在雪地里敲出密码。

不过转瞬,指令便清晰传达到三个营的阵地,连风里都似乎裹着几分蓄势待发的紧张。

贾布里对此毫无察觉。他勒着马缰,战马不安地在冻土上刨着蹄子,铜铃眼里满是专注,死死盯着前方缓缓推进的弓箭兵队列。

了望镜攥在他手中,镜身被体温焐得发烫,他心里还在盘算:等三轮箭雨覆盖天国军工事,若能压制住对方,就让长枪兵加快冲锋速度,弯刀兵再从两翼包抄,说不定能一举拿下渡口。

可就在弓箭兵距预定射击线只剩十步时,天国军的工事上突然亮起一点橘红色火光 —— 那火光在浓黑的夜色里格外扎眼,像一颗突然炸开的火星。

贾布里的呼吸瞬间顿住,手背上的青筋猛地绷紧,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窜,让他后颈发僵。

没等他喊出 “小心”,“呯!呯!呯!” 的脆响已炸响夜空 —— 那声音像无数把铁锤同时砸向玻璃,尖锐又密集,在空旷的河岸上反复回荡。

紧接着,天国军工事的掩体后亮起一片点点火光,橘红的光团此起彼伏,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火蛇,在夜色里飞快闪动。

卢斯军的弓箭兵像被无形的大手扫过,成片地向后倒去。有人刚要搭箭,胸口便炸开一朵血花,箭囊从肩头滑落,箭矢散在雪地里;

有人试图转身,子弹已穿透链甲,身体重重摔在冻土上,溅起的雪粒混着血渍溅在同伴的铁盾上。

原本严整的队列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断裂处的士兵惊慌地挤在一起,连弓弦都忘了拉。

“什么!?” 贾布里的脸色瞬间煞白,攥在手里的了望镜 “哐当” 一声撞在马鞍上,差点掉落在地。

他猛地挺直身体,双腿夹紧马腹,想看清那火光到底是什么 —— 可夜幕厚重,可是距离太远,即便举起了望镜,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倒下,根本辨不清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

只那 “呯呯” 声音还在耳边炸响,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耳膜。

后方的长枪兵还攥着长矛待命,原本该等弓箭兵三轮齐射后冲锋,此刻却僵在原地。他们看着前方弓箭兵成片倒下,那一闪而逝的火光诡异又致命,有人的手不自觉地松了矛杆,矛尖在雪地里磕出轻响。

两翼的弯刀兵更甚,刚要贴着河岸绕向天国军侧营,便被这惨烈景象惊得停住脚步。绿底黄纹的铁盾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 “咚” 声,士兵们纷纷转头望向中央的金鹰战旗,眼里满是慌乱 —— 他们下意识觉得,团长该下新命令了。

贾布里的脑子飞速转动,额角的冷汗混着霜花往下淌。他虽看不清对方的武器,但凭战场直觉便知:再让士兵往前冲,只会是送死。

“传我急令!” 他嘶吼着挥手,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弓箭兵立刻抛射掩护,往后撤!长枪兵分散撤离!弯刀兵包抄计划取消,原地待命!”

亲卫们不敢耽搁,翻身上马便向各队奔去。贾布里勒着马缰,看着弓箭兵在混乱中射出几支漫无目的的箭矢,艰难地向后退去,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夜色里的火光,到底是什么杀器。

风裹着雪粒打在铠甲上,“沙沙” 声搅得人心烦。

贾布里身旁一名军官悄悄跨马向前,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几乎要被夜风吞掉,语气里藏着几分试探的怯意:“团长大人,不然…… 我们明天一早再进攻?”

他眼神瞟了瞟前方仍在闪着火光的天国军工事,喉结滚了滚,“天黑看不清对方的武器,连他们的防御死角都摸不透,一旦冲上去再遇危险……”

话没说完,贾布里猛地转头,链甲 “哗啦” 一声撞在一起,铜铃眼瞪得溜圆,脸色比夜色还沉。

“放屁!你的脑袋是落在营地没带来吗?” 他的声音又急又厉,唾沫星子混着霜花溅在军官脸上,“夜幕里军情本来就晦暗,敌人有那种我们连看都看不清的杀器 —— 现在扎营固守,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趁着天黑,拿着那些该死的武器摸过来?”

他抬手指向天国军工事的方向,指尖因愤怒而发颤,“等天明?说不定我们今晚就被他们砍了脑袋,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军官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彻底褪成一片灰白。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贾布里的眼睛,悻悻地拨转马头退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 方才那番话本是想劝贾布里避避锋芒,却忘了这位团长最忌 “坐以待毙”,尤其在摸不清敌人底细的时候。

贾布里的怒火稍稍平复,可额角的冷汗还在往外渗,刚冒头就被寒风冻成细霜。

他盯着那名军官退缩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 —— 对方的话虽蠢,却也戳中了他的顾虑:硬冲是送死,固守也难保安全,总不能就这么僵在原地。

他勒紧马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心的冷汗渗进皮革缝隙,又被夜风冻成薄薄一层冰碴,攥得马缰发硬。

目光重新落向天国军工事,那里的火光已弱了些,却像一双双眼睛盯着卢斯军阵,透着说不出的威慑。“不能退,也不能蛮干。” 贾布里在心里盘算,“得先探探他们的底。”

“来人!” 贾布里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冷静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传我命令:左翼弯刀兵立刻分散成小队进行突袭,向敌兵右翼猛插!”

他手指死死捏着马缰,指腹蹭过冰碴,留下一道白痕,“不用真冲上去,就贴着他们的防御圈晃 —— 看看他们的火力到底能覆盖多远,也试试他们的侧防扎不扎实!”

亲卫们立刻应声,转身时马蹄踏碎地上的薄冰,“咔嗒” 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贾布里眯起眼,目光紧紧锁着左翼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 —— 他心里清楚,这既是试探,也是赌:若天国军的侧防薄弱,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可若对方连侧翼都布好了防御,那今晚这场仗,只能尽早撤兵,绝不能再做无谓的消耗。

风更冷了,雪粒打在金鹰战旗上,“哗啦” 的旗声混着远处隐约的 “呯” 声,在夜色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贾布里的手仍按在弯刀柄上,指节泛着冷白 —— 他在等,等左翼弯刀兵传回来的消息,也在等一个决定胜负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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