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歌声响起,如怨如诉。舞台上的布景渐渐淡出,仿佛有白雾氤氲升腾。
画面变了,没有了乐队,没有了乐器,没有了麦克风支架,只剩下美丽的女人轻唱哀愁。
不,不是只有女人,还有远山雾岚,若隐若现。小桥流水,亭台栏杆。草木芳菲,春意盎然。
好一幅美丽的泼墨画卷!
琼瑶哪里受得了这个?这背景是怎么弄的?宛如仙境!真的好神奇!
她立即就想起了那首《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好一位春色佳人!
背景如画,歌声如诗,美人如玉,情怀如梦。
这歌词写的真好,恐怕自己写也就是这个水平吧?这歌谁写的?怎么这么好听?
此情此景,女作家敏感地捕捉到了这台演唱里所有的唯美元素,并为之深深打动,进而投身其中。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受,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这一刻,连同唱歌的毕秀珍在内,整个湾岛的电视机用户均已陶醉其中。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真情真爱无人懂。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孤芳自赏最心痛……”
这段歌词,对单身女人产生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对刚刚离婚不久的琼瑶就更是不可承受之重。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从小到大,父母就不待见自己,只喜欢弟弟妹妹。高中时爱上了老师,却终于未得缱绻。
为了纪念那段铭心刻骨的爱情,创作《窗外》时,就把这段感情写了进去,书中的男主角就是老师,女主角就是自己。
这段绮丽的爱情故事吸引了读者,却遭到了前夫的唾弃鄙夷,导致婚姻破裂,自己重归单身。
真的就是“真情真爱无人懂”啊!老师不懂,父母不懂,前夫也不懂,除了自己,再没人懂了。
不,或许,创作这首《女人花》的人能懂,否则怎么会写出这样感人至深的歌词?
这首歌是谁创作的?怎么夏美娟也不介绍词曲作者?
这一刻,琼瑶把这个词曲作者引为知己,想必也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吧?
“我有花一朵,芳香满枝头,谁来真心觅芳踪?花开无多时啊堪折直须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这一段又引起了琼瑶的共鸣。我是不是该再找一份感情了?趁着自己还年轻。
虽然此时琼瑶已经算是个名人,也能从出版社编辑部得到很多读者来信,其中不乏追求者,但是刚从婚姻的伤害中走出来的她,又怎敢轻易接受一个素未平生的异性?
初恋时苦苦等候了一年多都没能修成正果,经过了7个月的拍拖、冲破了父母的重重反对才敢牵手的婚姻也不过维系了5年。如何还敢接受一份没有保鲜期的爱情与婚姻?
她摇头苦笑,堪折直须折,我不想吗?就怕折花之人折了就丢啊。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爱过知情浓,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电视机里的歌声仿佛是在与琼瑶对话,竟然唱到了她的心里。
是啊,前夫就非得问我花儿是为谁红,结果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你说你非得问这个干什么呢?反正闻到花香浓的是你,又不是我的老师,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儿呢?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唉,真的是缘来缘去都是空,离过婚的女人,再想找到一个男人建立美满家庭,实在是太难了。
歌声渐弱,余韵悠长。背景恢复,掌声如潮。
毕秀珍连连鞠躬谢幕,却引起了更加澎湃的掌声,久久不息。
夏美娟不得不上台救场,换下毕秀珍,“国军将士们,荧屏前的观众们,毕女士这首女人花唱得好不好啊?”
“好!”
“那么,大家想不想知道是谁给这首歌作词作曲呢?”
“想!”
“那好,接下来呢,我们就有请这首女人花的词曲作者贾梗先生,来为大家演唱一首德国歌曲,英!俊!少!年!”
贾梗先生?竟然是男的?电视机前的琼瑶心头一震,男人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细腻入微的《女人花》?这得是多么了解女人,才能写出这样的歌啊?简直就是女人的心声!
德国歌曲?他为什么要唱德国歌曲呢?唱国语……哦,我想起来了,国语歌不容易过审,是这个缘故吧?
这就是印象分了。之前那么多少男少女唱英文歌,她都不会设身处地去为他们找理由,轮到贾梗就特殊对待了,因为她觉得贾梗是自己的知己。
“Kleine kinder,kleine sorgen,Und ein haus yoll sonnenschein……”
夏美娟还站在麦克风前,贾梗的歌声已然响起,正是人未至,声先到。
甚至有人误以为这是后台在放录音,却见一个少年从舞台一侧缓步走出。
少年大约1米7左右,跟穿着高跟鞋擦肩而过的夏美娟的高度差不多。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运动装,后肩垂着一只连衣帽,脚踩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显得既干净又爽利。
是有点英俊啊!
他真的很英俊!
琼瑶的观点代表了湾岛的绝大多数观众。贾梗新颖而又独特的穿搭、以及别具一格的舞台出场方式,第一时间就征服了观众们的心。
同一时刻,湾北大同区,淡水河北岸的一家快餐店里,阿娇给客人桌上送去一瓶啤酒,然后就被电视机里的歌声吸引了,看着英俊的贾梗出神。
阿娇家境贫寒,以至于她刚满12岁就不得不辍学、走上社会肩负起一桩生计,以补贴她拮据的家用。
阿娇一家是农民进城务工的典型,就住在淡水河边一间没有产权的破旧房屋里,与这间同在淡水河边的快餐店为邻。
阿娇长得漂亮,虽仅12岁,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性格又温顺乖巧,快餐店的老板娘就让她来店里做了服务员,以期招徕生意。
同样是为了招徕生意,快餐店老板刚买了这台14寸的黑白电视不久,成为附近仅有的电视用户,正好赶上这场直播晚会,店里顾客盈门,阿娇也就不能回家,要给客人拿酒端菜。
跟客人们一样,这场晚会节目阿娇是从头开始看的。家境贫寒的她理解不了姚苏蓉的怀旧情调,欣赏不来青山的岁月静好,理解不了毕秀珍的寂寞忧伤。
她甚至羡慕不来穿着校服大唱英文歌曲的清纯五小,那些少男少女都不是她这个世界里的人。
她的世界,是漂浮着腐烂菜叶的淡水河,是正在扩建的湾北大桥,是往来于三重镇和大同区的货车司机,是菜市场里斤斤计较的菜贩和居民。
所以她并不如何喜欢电视里的节目,穿梭在客人中间,就那么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直到她看见了贾梗。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看见贾梗的那一瞬间,她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要嫁人,我就嫁给他。